距離回廣州公司報到的時間只有不到一個星期，小E在五花八門的房源信息里迷失了方向。
 
先找工作還是先租房，對于這屆大學生來說，是一個比先有雞還是先有蛋更讓人頭疼的問題。

學校發(fā)布退還春季學期住宿費的通知后，暑假實習住在學校宿舍的希望也破滅了。先租房意味著一筆額外開銷，小E選擇了先投簡歷，實習面試通過后，留給她找房子的時間只有一個星期。
 
一面是期末作業(yè)扎堆的壓力，一面是即將無處落腳的焦慮，被夾在中間的小E放棄了自己找房的曲折路，找了個看上去比較靠譜的中介，加了微信。
 
本想圖省事的一次操作，卻因為租房貸的暗坑，更讓人頭疼了。

免押金，可月付？隱形的租房貸

了解完小E的租房需求后，中介的態(tài)度很積極，很快推薦了三四套合租房信息，甚至到了凌晨一點還在線回答消息。

在交流過程中，中介向小E強調了這些房源的優(yōu)勢：房東直租、小區(qū)房有門禁、可以拎包入住。他還聲明如果無法到實地看房，可以通過視頻看房并完成線上簽約。
 
好在稍微做過租房功課，小E心里的大石頭落下了一點。由于租房的費用要自己負擔，實習補貼有限，小E優(yōu)先考慮了價格因素。
 

一個房間價格1200元左右，另加收房租10%的物業(yè)費和管理費，水電費自理。尚在承受范圍之內。此時中介又拋出了一個殺手锏：

租房免押金，實習生可以分期月付，支持短租兩個月。
 
這剛好戳中了小E的頭痛點。
 
秋季學期九月份開始，實際租房時間也就暑假的兩個月。酒店與民宿居住時間自由，但價格不菲。

而在豆瓣租房小組找短租房信息有如大海撈針。房東直租房源一般只接受半年或一年的長租租客。點開標注著“可短租”的房源貼，許多拉到最后一段才說明“可短租三個月以上”。
 
常常是刷了一個小時手機頭暈眼花，最后一無所獲。


期間，中介又反饋說最近看房的人很多，有一間房已經被預定，建議小E早做決定。

當晚，小E便和中介敲定了看房時間。不過在看房之前，她還是留了點心眼。
 
“如果是房東直租，能否直接和房東接觸簽約？”小E把這個問題拋給了中介，她還留有另一個疑惑：“中介說可以免押金，只看個人征信。征信指的是什么，如果只看芝麻信用分，那房東豈不是沒有保障？”
 

對于簽約過程，中介向小E強調，房子是直租，只不過房東把它托管蛋殼公寓，要通過平臺系統(tǒng)完成簽約。

饒是小E這種租房小白，也意識到這哪里是直租，分明是混淆語義。再追問征信問題時，中介又打起了太極。
 
先是強調月付和手機分期的過程一樣，不租了直接走人就行；又說想月付必須看信用，否則就得季付或半年付；還極力說明簽約的過程很簡單，如果不使用征信租房，房租會上漲。
 

交流征信問題時，中介語焉不詳。

左晃一拳右晃一拳，把小E晃得頭暈腦花，偏偏避開了最重要的問題，什么是征信租房？
 
語焉不詳?shù)闹薪樽屗纳筛]，過后查找了相關信息，發(fā)現(xiàn)中介所言和此前爆出的租房貸套路極為相似。

出于謹慎，小E禮貌地和中介說了拜拜，白費了幾天功夫。

徹查后又重生，屢見不鮮的租房貸

讓小E心生疑慮的租房貸早在2018年就曾掀起一番風浪。
 
租房貸的概念并不復雜，租客用個人信用作為抵押，綁定銀行卡作為擔保，通過第三方金融公司向銀行申請租房貸款。
 
金融公司將租金總額一次性轉賬給平臺，用戶按月向金融公司繳納房屋租金，也就是還貸款。
 
租房貸本身并無原罪，對于剛走出校門捉襟見肘的大學生而言，它倒也是緩解經濟壓力的一種選擇。問題在于租賃平臺在簽約過程中的欺瞞行為。


2018年8月，多家媒體曝出部分住房租賃企業(yè)在消費者不知情情況下使用“租房貸”，導致消費者“被貸款”，存在誘導性欺騙行為。
 
新京報發(fā)布的一篇報道指出，有租客一直到簽合同的時候才被告知要簽訂貸款合同。如果不使用分期貸，每個月則要多交446元房租，等于用漲房租的手段逼租客妥協(xié)。
 
對此，當時北京市住建委就曾聯(lián)合多部門明確嚴查租房貸，明令禁止企業(yè)違規(guī)使用“租房貸”。
 

“租房貸”的套路/公眾號云南依法治省

然而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類似的套路仍在繼續(xù)，剛出校門的大學畢業(yè)生就是第一批被收割的韭菜。
 
剛畢業(yè)的大四學生劉鴻一只腳踩進了租房貸的坑里，沒被套進去，卻也沒能全身而退。

今年五月，考慮到疫情期間工作不好找，劉鴻便和同學商議試著到南京找找工作。賓館住宿的開銷太大，劉鴻就和朋友在找房平臺上找了個中介，約了實地看房。
 
過程中，中介向他推薦了蛋殼公寓針對應屆生的租房活動：

簽訂一年的租房合同，首月房租減半，無需押金。

劉鴻并沒有打算在南京久待，按照這個活動的規(guī)則，核算下來第一個月的房租只需要660元。而且中介也向他強調，雖然簽的是一年的合同，但沒有押金，想走的話只需要終止合同，不會有什么損失。

于是，在中介的引導下，劉鴻下載平臺APP，完成了身份認證并簽了租房合同。
 
“現(xiàn)在想想哪有這么好的事情，貪心害人啊?！?br/>

簽約的全程，中介都沒有提到“貸款”二字。直到簽完合同，中介才在微信上通知劉鴻，要用微眾銀行APP綁定銀行卡，完成貸款程序，此后的房租都在APP里提交。
 
此時的劉鴻才意識到自己被“套路貸”了。除了與中介公司簽訂租賃合同，租客還需和金融平臺簽訂一份貸款合同。

這意味著即使住完兩個月走人，解除的只是租賃關系，劉鴻還得背負一年的貸款合同。
 
所幸，APP綁定銀行卡是完成貸款的最后一步。即使交了的租金和押金沒法退，劉鴻還是吃下這660元的虧，不想和貸款扯上一點關系。
 

比起租房貸本身，更讓劉鴻生氣的是中介的隱瞞?！白夥抠J就是套路，你不理它不就不會上當，可惜中介一手虛假宣傳，再結合他們公司設計的小套路，讓你不得不上當。
 
頻繁出現(xiàn)的長租公寓“爆雷”事件，也給租房貸添了一層風險。

由于租賃平臺與第三方金融公司之間的運作流程并不透明，一旦其中一方出現(xiàn)問題，極有可能出現(xiàn)租客交了房租而房東收不到租的局面。

中介跑路留下一地雞毛，租客則要面對征信與錢財兩失的無助境地。

這屆大學生，租房難上加難

作為邁出大學要面對的第一道坎，租房難是一個長盛不衰的話題。

通往理想安身之處的漫漫征途上，租房貸只是一個小暗坑，避開了這個，前方也未必是康莊大道。
 
此前，微博熱搜話題#大學畢業(yè)租房遇到的坑#吸引了近2.8萬討論。

被黑中介坑騙的，公寓公司爆雷跑路的，圖文信息與實際嚴重不符的，“過來人”的租房血淚史匯編成一部警示錄，逼得剛踏上社會的畢業(yè)生如履薄冰。


持續(xù)半年的疫情則使租房大軍再添新員。許多人原有的計劃被疫情打亂，畢業(yè)生、考研生、實習生，頂著來自就業(yè)或升學的種種壓力，被推著踏上了租房的征程。
 
等待著他們的，是一片野蠻生長的租房市場。
 
返回廣州前的一個星期，為了找到合適的房子，小T近乎寢食難安。沒有任何租房經驗的她要面對魚龍混雜的租房信息。

有些房東主動要求加微信私聊，加了之后卻沒有任何回應，點開朋友圈才發(fā)現(xiàn)是微商引流。也有披著房東皮的中介，聯(lián)系后才發(fā)現(xiàn)要收一個月的房租作為中介費。
 
迷霧一般的信息讓人心力交瘁，卻又無可奈何。平臺僅僅提供了一個發(fā)布信息的空間，監(jiān)管的力度有限，全憑個人的火眼金睛，才能避開形形色色的陷阱。
 

圖文不符，找房有如網(wǎng)戀奔現(xiàn)。

一旦遇上糾紛，情況更加棘手。

疫情期間，張文陽所在的公寓中介卷走了一百多戶共計四十多萬的租金，他也損失了5000多元。問題出在中介與房東約定半年交款，而與租客約定按月交款。受疫情影響，房東和物業(yè)松弛了催款力度，借著這一時間差，中介跑路了。
 
樓內的住戶試過報警，警察認為案件屬于經濟糾紛，不予受理，讓租客到法院進行調解。

從六月份到現(xiàn)在，租客、中介公司、物業(yè)公司還未調解一致。按張文陽接觸到的律師估計，還需要差不多五個月才能有個明確的結果。
 
維權過程的艱辛，使本該由法律保障的租賃關系，變成了一場人際信任博弈。最好的結果是雙方都遵守規(guī)則。

一旦出現(xiàn)問題，堅定者踏上麻煩的維權之路，圖省事的，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如果說信息混雜與維權困難算是租房市場老生常談的話題，疫情則帶來了新的困擾：不確定性。
 
自從四月底回廣州后到現(xiàn)在，李陌已經搬了兩次“家”。學校方面遲遲沒有給出確切的返校通知。擔心中間突然通知開學，李陌只能先找短租的房子，找房的難度隨之增大。
 
到六月份，學校才通知退換住宿費，標志著暑期返校無望。這期間，李陌的實習安排和租房安排也在不斷調整，原有的規(guī)劃被徹底打亂。

有段時間呆在自己的小房間里，李陌會有一種廣漂的感覺?！疤崆耙荒赀M入了社會，稀里糊涂開始租房，覺得出來真的很不容易。”


與不確定的焦慮一同存在的是經濟壓力。原本，李陌還想把實習工資存下來，為畢業(yè)旅行和看演唱會做準備。然而這些錢現(xiàn)在都花在租房上了，不到兩千的實習工資減去房租就已經所剩無幾。
 
存錢的計劃打了水漂，但李陌也清楚，不出來租房、實習，這些壓力就會轉移到緊接而來的秋招上。
 
“租房確實是比較難的一環(huán)吧，只要找到了房子，感覺就跨過了這道坎。”李陌說。

“但是發(fā)現(xiàn)前面還有很多道坎，工作壓力也好，秋招的壓力也好，都比租房難多了?！?br/>
（文中受訪者均為化名）

參考資料：
《起底“租房貸”|多家中介“套路”推廣，不貸款要多交房租》新京報 2018.8
《北京市多部門調查取證“租房貸”，一旦查實將從重處罰》藍鯨財經 2018.8
《“租房貸”的異化：緣起、危害及規(guī)范》黃文禮、楊可楨 201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