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外灘教育(TBEducation),作者Tiffany
新冠疫情的大流行,讓留學生們停課又停學,經(jīng)歷了重重困境。然而伴隨危機而來的,還有猖獗的電話詐騙。對涉世未深的小留學生而言,層出不窮的陷阱著實難以招架。下文中,一位不到15歲的小留學生,分享了自己兩次經(jīng)歷電話詐騙的經(jīng)歷,并給出了一些挽回損失的方法,希望對留學家庭規(guī)避“詐騙陷阱”有所幫助。
7月3號,我所在的英國學校結(jié)束了整整一個學期的網(wǎng)課,我終于坐上了由倫敦飛往上海的直達飛機。
當然,我并不是為了在英國上網(wǎng)課才留守異鄉(xiāng)的,實在是沒有回國的機票。
在浦東機場完成了核酸檢測,并且在一個還算舒服的公寓式酒店度過了一晚之后,我終于回到了家。
從1月圣誕假期結(jié)束返回英國學校之后,我離開家已經(jīng)整整半年。從13歲在英國留學迄今已經(jīng)兩年,這是我獨自一人離家最久的一次。正常情況下,我應該最多每三個月就回國放假一次。
每個人都說我很了不起,一個這么小的孩子在全球疫情肆虐時獨自在海外這么久,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其實有多么沒用。而當大人們說這段經(jīng)歷會是我一生的財富時,我則五味雜陳。如果能夠選擇,這種財富還是不要的好。
世界原來如此險惡;
電視劇里的情節(jié)真的會發(fā)生;
很多人都戴著面具,對著弱小無助的人伸出惡爪。
這一次我如此的幸運,在連續(xù)兩次上當受騙之后,奇跡般地挽回了損失。但是我對今后的人生感到迷茫,心里沒底,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陌生人:
是像我媽媽說的那樣,時刻保持警惕,哪怕對認識的人;
還是相信自己的直覺呢?
事后回想起來,我完全像個只會在電視劇里出現(xiàn)的傻白甜。
從4月9號到6月11號,先后四個騙子在電話里給我各種指令,我卻沒有一絲懷疑,仿佛被催眠一樣,聽從他們的擺布。
如今塵埃已落定,在深思熟慮之后,我決定把這段苦澀的經(jīng)歷分享給大家,一方面提醒留學生們避免重蹈我的覆轍,另一方面幫助自己走出一段陰霾,重新出發(fā)。
第一次受騙
這一切,都要從3月20號學校突然宣布關閉開始——離復活節(jié)假期只有一周的時間。我本來應該回上海度過三周的假期,然而航班已被取消。
之前,學校建議國際生不要離開英國過復活節(jié)假期,以免兩周的隔離要求耽誤夏季學期的開學。
形勢忽然逆轉(zhuǎn),學校又勸留學生盡早回家。我媽媽的想法卻是:一旦回國,學校再開學會很麻煩,她讓我等消息明朗了再說。
我那個時候其實很想回國,因為身邊大部分的同學都回了家。
等我媽媽意識到夏季學期泡湯之際,再買機票的時候選擇已經(jīng)很少,后來終于買到了一張4月19號轉(zhuǎn)機巴黎的機票。
那時,我們都沒有料到,我直到7月份才能夠回家。
學校關閉后,我在監(jiān)護公司的安排下來到劍橋鎮(zhèn)北郊的一個寄宿家庭。所幸,這是一個有一對可愛雙胞胎女兒的年輕家庭,我跟他們相處得十分愉快。
4月9號的早上,我接到了一通“電話”,說我有郵件沒有簽收,可能會影響我的出入境等等。
我下意識地先掛斷電話。過了沒多久,相同的電話又打來了。這次我回撥過去,那人告訴我,在海關查到一個攜帶大量劣質(zhì)口罩,多張中國銀行銀行卡和身份證的犯罪分子,其中就有我名下的信用卡。
我當時覺得很奇怪,我從來沒有辦過這張卡。“接線員”告訴我可能是盜用身份,需不需要報警。我說好,于是他就幫我接聽了自稱“警察”的號碼。
“警察”對我說,這是一起跨國金融犯罪,我名下的卡被用做洗錢。他告訴我,如果什么都不做,我很有可能就不能入境回家,會被關到拘留所里。我當下選擇了相信他。他告訴我他可以幫忙,但是需要我的配合。
他先跟他的“上司”報告了我的情況,然后讓我跟他通電話。那個“上司”情緒非常激動,指責我有可能在說謊,還告訴我他處理過無數(shù)類似的案件。
“警察”告訴我,他會在“上司”的面前說好話,優(yōu)先處理我的事情。
過了半個小時,“上司”給我打了電話,給我發(fā)了幾張照片。其中有一張是我的“通緝令”,上面寫著會在后天執(zhí)行,立刻把我引渡回國。
他告訴我如果不想被引渡,就要申請做一個“財產(chǎn)清查”,證明我和贓款沒有關系。過程可能需要一周到兩周,還強調(diào),我不能告訴任何人,包括家長,朋友,老師。
他問我有沒有其他銀行賬戶。我告訴他我有一張匯豐卡,一張招行卡。當時我的匯豐卡上有幾萬英鎊,我也如實告訴了“上司”。
他要求我把所有的錢都轉(zhuǎn)到“第三方機構(gòu)”進行公證,只留1000英鎊的生活費。在轉(zhuǎn)賬的過程當中,他讓我一直保持著和他通話。
“上司”一直提醒我不能跟任何人說,不然會對他們的搜查造成困擾。我當時鬼迷心竅地聽了他的話。轉(zhuǎn)賬之后,他告訴我需要每個小時都向他報告自己在干什么,我也言聽計從。
我甚至用微信紅包,一點一點地轉(zhuǎn)錢給一個“工作人員”,用于“公證”。在這過程當中,我竟然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沒有一點點懷疑。原來在有些情況下,人真的可以被催眠。
我一直以為我可以一個人處理好所有事情。我不敢告訴別人,也不敢給人添麻煩。
轉(zhuǎn)賬后幾天,那個“上司”又問我可不可以拿出更多錢,哪怕是借的。他告訴我一定要特別自然的問別人借錢,不能被看出異樣。他給了我一天時間,想辦法借到錢。
我最后還是瞞不住,在微信上給媽媽寫了一段話。原文大概就是我被“調(diào)查了”,情況非常不好,警方讓我證明我沒必要去幫忙洗錢之類的話。我懇求媽媽轉(zhuǎn)30萬人民幣或等價英鎊給我。
我媽媽是一個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的人。她立馬就打來了電話,告訴我被騙了,要馬上報警。媽媽說那些騙子發(fā)給我的照片,文件都是偽造的。
有的時候就是聰明反被聰明誤。我眼中“真實的文件”:
香港廉政公署的文件、
上海警方的通緝令、
中國銀行香港分行的公章...
在大人眼里就是赤裸裸、拙劣、低級的欺騙。
我一個沉迷于推理小說和電視劇的人,到底還是太天真。我可以毫不猶豫地給自己貼上‘不靠譜’的標簽。
媽媽馬上給監(jiān)護公司的負責人打電話,讓她幫我們報了警。英國警察當天就上了門,錄好了口供并整理了信息。警察讓我斷絕所有跟騙子的聯(lián)系,就算有人打電話也不要接。
同時,我爸爸也向中國警察報了案。
隨后,我媽媽給匯豐銀行打了一次電話,寫了一封郵件。她列舉了匯豐銀行的一些責任,如:
沒有保護好一個未成年人的賬號,
沒有跟監(jiān)護人核實大額電匯,
沒有走海外轉(zhuǎn)賬的反洗錢程序,
要求銀行補償損失。
她告訴我,追回損失的希望渺茫,只是該走的程序總要走一遍。
她一再跟我說,人犯了錯誤要付出代價,以后記得不要再犯愚蠢的錯誤。我還是小孩,沒有基本的常識和判斷力,碰到事情必須給她商量,再不可自作主張。
她還說,我要在現(xiàn)實的教訓中成長。
同時,媽媽給我的宿舍負責人聯(lián)系,讓她安撫我的情緒。學校的副校長也介入了。監(jiān)護公司的負責人也打電話給我。沒有人責怪我,只是告訴我有事要跟大人商量。
學校的慰問
5月20號,匯豐銀行反欺詐部門的一位工作人員打電話給我,告訴我他們決定全額返還我所損失的幾萬英鎊。對這個決定,我們深感意外。
我媽媽說這個好的結(jié)果只有兩個理由,一是我運氣好,二是她的溝通能力強。她說,千萬不要把好運氣當成理所當然的,也千萬不要把自己的好運氣耗盡了。珍惜自己的好運,以后靠譜些吧。
匯豐銀行回復(節(jié)選)
通過我的經(jīng)驗,我想跟廣大留學生們說,不要把希望寄托于事后的追究和彌補。全世界發(fā)生的詐騙不計其數(shù),警方的人力、物力與技術,都無法匹配日益復雜的國際網(wǎng)絡團伙犯罪。要保護自己,還是不要惹上事。
我們以為這就是故事的結(jié)局。我們都學到了教訓,可以稍微放松一點。如果能夠料到后來發(fā)生的事情,我想我媽媽和匯豐銀行會及時凍結(jié)我的網(wǎng)銀和電話銀行。
可是在疫情期間,人們的關注點都在更緊迫的人身安全上,忽視了別的一些事情,使得壞人能夠趁虛而入。
第二次受騙
4月19日,我跟可愛的寄宿家庭一家人道別,帶著行李,由監(jiān)護公司安排的司機送去希思羅機場。
我本來應該去巴黎轉(zhuǎn)機。如果我順利地登上了這架飛機,后面的事情絕對不會發(fā)生,因為我在上海用的是本地的手機號碼,英國的手機卡會處于關機狀態(tài)。
因為我未滿16歲,法航不讓我獨自去巴黎轉(zhuǎn)東航的飛機。我在機場看著其他乘客一個個地登上飛機,急得掉眼淚。
東航巴黎的工作人員給我媽媽打電話,我的司機也給我媽媽打電話。大家一番折騰,也是無可奈何。司機又把我送回劍橋郊區(qū)。
我的心情糟極了。媽媽讓我換電話卡,去匯豐辦理我的賬戶授權(quán)給她管理,我也拖著沒辦。
一晃到了6月8號,一個自稱“匯豐銀行工作人員”的人給我打電話。因為是我手機里存過的匯豐銀行號碼,我沒有任何懷疑。
他說他是反欺詐團隊的,告訴我銀行會給我發(fā)一張新卡,因為我以前的卡遭受了詐騙。他要求我用手機銀行,幾千幾千地將余額全部轉(zhuǎn)到我“新的賬號”。我又聽了他的話,一天幾次轉(zhuǎn)錢到我的“新賬號”。
他告訴我,新卡會在幾個工作日到達我的住址。一切都似乎理所當然。我甚至沒有注意手機銀行上的提醒,就轉(zhuǎn)錢給“我的賬號”。
那時候?qū)W校每天都有網(wǎng)課,媽媽會在午間休息時給我打電話。6月12號,我?guī)缀醪唤?jīng)意地提起,匯豐會給我發(fā)一張新的卡,馬上就會寄給我,而我正在往自己的新卡轉(zhuǎn)賬。
媽媽說銀行發(fā)新卡不需要自己轉(zhuǎn)賬,會有一個激活新卡的程序。她說我肯定又被騙了,讓我立刻停止轉(zhuǎn)賬,并馬上聯(lián)系匯豐。
寄宿家庭的女主人讓我回撥給銀行。我撥打了那個人跟我通話的號碼。確實接上了,匯豐銀行自動回答系統(tǒng)。
我們再打到客服,客服告訴我們并沒有這樣的事。根本就沒有新卡一說,我也沒有新的賬號。我又被騙了第二次。
幸運的事這次被騙的金額比上次少一些。我媽媽覺得,如果我非得付學費不可,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匯豐已經(jīng)不錯了,指望對方每次為我的錯誤買單也不現(xiàn)實。
作者母親第二次給匯豐發(fā)送的郵件
匯豐馬上暫停了我的網(wǎng)銀和電話銀行功能,承諾進行調(diào)查。我的寄宿家庭幫我換了一張電話卡,監(jiān)護公司再度報警,并幫我在英國網(wǎng)絡犯罪的網(wǎng)站上更新了信息。
媽媽硬著頭皮給匯豐的反欺詐團隊寫了郵件,她說:
這次的欺詐手法很高超,小孩沒有辦法識別;
第二次案件是第一次的延續(xù),小孩覺得反欺詐團隊給她打電話很自然;
她承認自己的女兒有很多錯誤,她作為媽媽也有責任;
但是她指出,銀行在一個問題賬戶出事后不久,又一次允許上萬英鎊的可疑轉(zhuǎn)賬,也應該負點責任。
我們對反欺詐團隊曾經(jīng)跟我們聯(lián)絡的人很信任,所以就靜靜的等待,沒有做多余的事。7月5日我終于到了家,可以把這些不愉快的事暫時拋到一邊。此后收到匯豐的郵件,說還在繼續(xù)調(diào)查。
到了8月8日,我們偶然去開一次信箱,看到一封來自匯豐被雨水泡過的6月中發(fā)出的信件,說承擔一半責任,已給在我的賬號里打入了半額賠款。
媽媽提醒我去查一下郵件,果然收到一封來自欺詐團隊的郵件,說另一半款子也打給我了,因為他們綜合考慮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出于善意,決定由銀行承擔全部損失。網(wǎng)銀和電話銀行功能也繼續(xù)凍結(jié)。
經(jīng)過兩次受騙上當,我拿回了本來不抱希望所損失的數(shù)萬英鎊,但是我并沒有高興的感覺,反而覺得很不真實,很恍惚。
媽媽跟我討論,你看了那么多陰謀詭計的小說電視劇,為什么對低級的騙術沒有一點防備?
也許是因為打電話的人直接報上了我的名字,或許是因為我看到認識的號碼就毫不猶豫地相信。
讀了再多的呼嘯山莊、東野圭吾,總是紙上談兵,在真實復雜的生活和現(xiàn)實我仍然不堪一擊很沒用。我對未來感到迷茫不安。防不勝防的陷阱,我真的能應對?
我最近看了很多針對留學生的詐騙案例:
騙子會假裝成快遞公司,官方工作人員,甚至是綁架犯。
他們會假裝綁架了你的親人或者朋友,然后問你要贖金。
你會發(fā)現(xiàn)聯(lián)系不上你的親人朋友,會覺得他真的被綁架了。
我充分認知到,很多留學生在遇到這種事情的時候都會不知所措。
我們的決定完全憑感覺,用我們以為對的方式處理這些事。而我們所受的家庭教育、學校教育,似乎不足以搭起一道防護堤。
留學的路還很長很艱難,疫情更加劇了風險。在忐忑不安中,我返校的日子已經(jīng)進入倒計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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