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授權轉自微信公眾號“叁里河”(ID:Sanlihe1),作者一姐。
每年藝考都有事兒,今年的大事兒是一款叫“藝術升”的報名軟件出故障,導致很多考生猛刷幾十個小時報不上名。
導致軟件出故障的是藝考招生的政策變化。12月29日教育部發(fā)布的招生通知要求:除教育部批準的部分獨立設置的本科藝術院校,以及部分藝術類本科專業(yè)外,美術學類和設計學類專業(yè)一般不組織???,從2020年起使用省級統(tǒng)考成績,不再組織???。
大批高校的校考被取消,讓大量考生只好把目光轉向幾所還舉辦??嫉膶W校,短時間內幾個保留有??假Y格的學校報名通道流量爆炸,是那個報名軟件出故障的原因。
??际撬嚳嫉囊粋€環(huán)節(jié),拿到校考“合格證”,才有報名這個學校的資格,甚至一些知名藝術學校,是劃定高考分數(shù)線后,以??汲煽兏叩妥鳛殇浫藴实?。所以“??肌痹谒嚳贾械闹匾圆谎远鳌?nbsp;
但也因為??加筛鲗W校自主組織,給了高校巨大的招生自主權,恰恰成了多年來藝考黑幕的重災區(qū)。在藝考圈里,“校考”資格證可以花錢買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因此,盡管藝術院校學費貴,花銷多,不過因為比普通高校分數(shù)低,又有諸如可以買“校考”資格這種空子可以鉆,給了一些無望上大學,或者上名校大學的學生帶來了希望,這幾年“藝考”這條偏僻的小路,已經(jīng)變得越來越熱,去年總報考人數(shù)超過百萬,其中高考大省山東2018年藝考報名人數(shù)超過12萬,比很多省份高考全部報名人數(shù)還多。像中傳、北電、南藝等知名藝術類院校,各專業(yè)的招錄比例幾乎都是“百里挑一”,熱門專業(yè)招錄比例會達到400比1。
但這次收縮“??肌钡恼撸⒉粌H僅是為了降低藝考熱度。教育部在發(fā)出針對藝考的“特殊類型招生工作通知”后不久,又發(fā)布了《關于2019年高校自主招生工作的通知》,不僅要求進一步降低給予自主招生考生的優(yōu)惠分值,還要求高校在上一年錄取人數(shù)基礎上適度壓縮招生名額。
這兩個通知放在一起,基本宣告了過去16年來高校自主招生探索的失敗。
自主招生這個事兒,一開始的目的很明確,就是為了彌補應試教育的短板。05年,前教育部部長何東昌上書中央,痛陳應試教育之弊,在中央領導的親自批示下,一個由教育部、中宣部等多部門組成的素質教育調研組,開始了歷時一年的調研。調研組先后在北京、上海、廣州等地召開了11場專題座談會。
《京華時報》曾記述:在聽取了100多位專家學者,教育行政干部和大、中、小學校長對高考改革的意見,并對比了歐美、東亞以及我國臺灣等國家和地區(qū)的高考改革實踐后,調研組最終完成了《高校招生考試制度改革研究報告》。
這份報告是第一次在正式文件中提出“多元錄取制度”,也是高校大規(guī)模開展自主招生的開始。
實際上,在這份報告完成之前的兩年,教育部批準包括北大、清華在內的22所重點高校作為自主招生的試點,22所高??梢阅贸?%的招生名額進行自主招生,通過自主考試的考生,可以有高考降分10-20的“搶跑”機會。
之后,自主招生的高校范圍迅速擴大,在2016年,可以自主招生的高校數(shù)量達到90所,其中77所可以面向全國招生,另外13所僅限與本省自主招生。
但這個本意在多元化選拔人才的制度,卻在實施中不斷被異化。
2009年,教育部取消了生源良好高校自主招生比例“不超5%”的限制,并且提出:已開展自主選拔錄取試點滿三年的985高校,對在創(chuàng)新實踐或學科專業(yè)方面表現(xiàn)突出,或在試點高校組織的測試中綜合排名位居前列的少數(shù)特別優(yōu)秀的入選考生,可自行確定對上述考生高考成績的要求。
這意味著高校的自主招生權進一步擴大。這年年底,北大招生辦公布了39所獲得中學校長實名推薦資質的中學及其校長姓名,獲得資質的中學校長可以按照北大分配的名額推薦優(yōu)秀學生,被推薦的學生經(jīng)過北大審核可以免于參加自主招生考試直接進入面試,并且享受高考降30分錄取的政策。
公告一出,立刻引來一波討論,首先質疑的是,為什么是這個中學?為什么沒有那個中學?這個中學為什么名額多?這個名單的公平公正如何保證,校長的推薦是否更容易滋生潛規(guī)則之類。
很快,這一政策又被質疑,可能會因為中學追求高升學率,更傾向把一些保險程度不太高的學生推薦過去,而留下真正優(yōu)秀的學生在統(tǒng)考獨木橋中廝殺,起不到選優(yōu)的效果。
如果這還是只是質疑的話,兩年后的2013年,人大招生辦原處長蔡榮生在深圳闖關被捕,則讓“自主招生”直接跟高校腐敗聯(lián)系在了一起。當時媒體報道蔡榮生事件時,給出的標題格外聳動:人民大學自主招生丑聞:只要拿錢,11歲孩子能上本科。
根據(jù)《新京報》報道,在蔡榮生擔任招生辦處長的2006年到2010年之間,人大每年的自主招生幾乎明碼標價,有參與過自主招生的學生表示,若高考成績超過重本線較多,蔡榮生會建議自主招生20分加分,價錢為5萬到20萬元;如成績較差,花50萬到80萬元可通過藝術特長生、國學院自主招生等方式最多降200分錄入人大。
蔡榮生被查是高校自主招生政策變化的分水嶺。之前幾年,盡管對自主招生的公開討論常常都是負面居多,比如認為增加學生考試負擔,信息不透明,頂級高校搞自主招生聯(lián)盟,為掐尖搶生源,弄的烏煙瘴氣,但教育部對自主招生的態(tài)度仍然是支持的。
蔡榮生事件后,自主招生政策開始全面收縮。第二年,人大主動提出整改,暫緩自主招生,教育部則在這年9月,發(fā)布了《關于深化考試招生制度改革的實施意見》,12月,又發(fā)布了《關于進一步完善和規(guī)范高校自主招生試點工作的意見》,文件不僅取消了之前備受質疑的校長推薦制度,還明確要求解散“北約”、“華約”、“京五”等高校自主招生聯(lián)盟,并對自主招生的依據(jù)、選拔對象以及考試流程,都做了更具體的要求。
之前給予高校的招生自主權,實質上被一點點收回。第二年,教育部又出了一個政策,將原來的8種保送資格,減少為5種,申請資格也變得更加嚴苛,以前是獲得省級一等獎就可以談保送,而現(xiàn)在需要獲得全國競賽的一等獎并且進入國家的集訓隊,還得是應屆高中畢業(yè)生,才能有保送資格。
翻看教育部這幾年收縮高校招生自主權,幾乎歷次都跟招生腐敗和堵漏洞有關。今年元旦后對自主招生專門下的通知,很明顯,跟去年由河南替考案牽出的考生論文造假事件有關。
去年8月,來自河南鄭州、周口、商丘、信陽等地的4名高考考生的家長,質疑考生高考答題卡被調包,當?shù)亟逃块T調查沒發(fā)現(xiàn)掉包答題卡的事兒,反而是查出了鄭州一中一名考生論文抄襲的事兒,而這篇論文是作為自主招生的申請材料交給了北師大,并通過了初審。
之后整件事變得不可控,不僅鄭州一中又連續(xù)查出另外4名學生論文抄襲,一篇名為《九省市高中名校學生論文涉嫌造假或涉自主招生黑幕》的文章,把高考自主招生錄取名額較多的九省市全拿出來過了一遍篩子,結果發(fā)現(xiàn),一些考生已經(jīng)通過造假進了名校。自此,引出了對自主招生中另外一些優(yōu)享,比如專利、競賽、獎項等的全面查假和抨擊。
說起來,自主招生是給高校選拔更好生源的機會,各高校本來應該更深重才對,但就目前高校的制度來看,招生端雖然“自主”了,“改革”了,培養(yǎng)端卻動作緩慢。各科系科目設置多年不變,高校跟高校之間也比較雷同,理工科學馬列,文史科學高數(shù),在不少高校都屬于正常現(xiàn)象。所以對高校來說,招收了天賦異稟的天才,也不一定能培養(yǎng)好。
《財經(jīng)》在《2019年大學自主招生再念“緊箍咒”》的報道中,曾提到北京理工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學院進行的一項調查,調查組對2008年和2015年自主招生學生進行大規(guī)模調查后發(fā)現(xiàn),在科研課題、科技創(chuàng)新比賽、獲得專利方面,同屆大學生中的統(tǒng)招生表現(xiàn)優(yōu)于自招生,在學術研究領域占據(jù)了絕對優(yōu)勢,并且隨著時間推移,兩者間的均值差異還在不斷增加。
也就是說,原來的“特長生”,進了大學之后,特長一點也不明顯。與此同時,調查還多給了一個更有意思的結論:從2015年對自主招生錄取學生的家長職業(yè)看,占比最大的是教師及專業(yè)技術人員,為25.9%;其次是國家機關企業(yè)事業(yè)單位一般工作人員,占22.3%。
誰是自主招生的受益者一目了然。
按理說,高校在自主招生上藏污納垢,是砸自家牌子的事兒,但實際上,在改革了這么多年后,我們的高校資源仍然是絕對的壟斷資源。壞了名聲的北大清華仍然是北大清華,沒有一個競爭者可以東藥他們的地位。想當年,南科大為招生資格,申請了多年,等了多年,始終沒眉目,朱清時最后沒辦法,是冒著學生畢業(yè)找不到工作的風險啟動招生的。所以,這么多年了,除了一個南科大,也就等來了一個西湖大學。
《南方周末》曾在一篇報道土地制度的文章中寫到:如果給了市場化出路卻不堵住由行政權力把持的源頭,這次變革就會成為一場權力的盛宴。
這句話適合解讀大多數(shù)幺蛾子多的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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