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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的戰(zhàn)爭:撕裂者和抗爭者?

作者:飯統(tǒng)戴老板 發(fā)布時間:

教育的戰(zhàn)爭:撕裂者和抗爭者?

作者:飯統(tǒng)戴老板 發(fā)布時間:

摘要:人們不是反對特權,而是反對自己沒有特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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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戴老板 微信公眾號:飯統(tǒng)戴老板(ID: worldofboss)

美國俄亥俄州阿克倫市(Akron, Ohio),是NBA球星勒布朗·詹姆斯的故鄉(xiāng)。

這是一個位于鐵銹帶的普通美國小城,詹姆斯在回憶故鄉(xiāng)時,總會提到無處不在的槍支、毒品和暴力事件,像他這樣憑借體育天賦逃離的極少,大部分孩子都只能接受貧民窟糟糕的公立教育。因此,生活在這里的單身黑人母親波拉(Kelley Williams-Bolar)為了兩個女兒,決定鋌而走險。

2006年8月,波拉在給女兒申請學校時,將地址登記在孩子外公所居住的中產(chǎn)社區(qū),女兒因此得以進入白人為主的當?shù)孛?。由于學校經(jīng)費大都由社區(qū)納稅提供,因此對“教育移民”嚴防死守。學校私下雇傭了一名私人偵探,拍下了她從貧民區(qū)接送女兒的照片,波拉的謊言最終被戳破。

學校周圍居民憤怒了,紛紛指責波拉是小偷。2011年1月,學校以教育盜竊為由起訴波拉,后者被判刑事重罪,并被要求支付學校30500美元的學費。

波拉事件在全美國引起了軒然大波,社會針對教育公平的討論頓時沸反盈天。在輿論壓力下,波拉入獄九天后被釋放。但她的父親依然被指控偽造紀錄罪,房子也被收押,最終因病死在監(jiān)獄的醫(yī)院里。家破人亡的波拉既悲傷,又憤怒:憑什么自己的孩子就不能跟中產(chǎn)白人一樣,到更好的學校讀書?

大洋彼岸的中國,部分家長正在面對著同樣的問題。

2018年8月16日,一道鐵皮門悄然出現(xiàn)在百年名校蘇州勤惜小學的校園里。半個月后,隨著小學開學,這道鐵門被冠以新的名字——隔離門。這道門隔離的是將在勤惜小學借用場地的800名小學生,他們本是隔壁立新小學的學生。由于校舍被騰退,勤惜小學成為他們的暫居之地。

隔離門的兩端,一面是400名本地學生,他們的家長大都花費高價購買了學區(qū)房,自然反對“蹭學”;另一面是800名外來工隨遷子女,父母多是普通打工者。校方建設鐵皮門的目的,原本是為了保證兩所學校的相互獨立,但 “隔離”一詞挑動輿論敏感的神經(jīng),立即成為口誅筆伐的對象。

關于隔離門的討論,有人認為家長花高價才買到的教育資源被侵占了;有人則強調(diào)隔離門帶有歧視性質(zhì),有辱教育公平。輿論嘩然的背后,是盤根錯節(jié)的利益糾葛,熱度褪去后,什么也沒改變。

無論在美國還是在中國,教育公平都是最能撩撥焦慮的琴弦。避免教育資源與財富權力畫上等號,是社會良知的底線,但通過壟斷教育資源來固化階級的嘗試,又從未停止過。對抗教育分層,是讓中美兩個超級大國都感到棘手的話題,如何打破那道隱形的墻,某種程度上將決定兩個國家的未來。

盡管各自的路徑不同,但大洋兩岸需要對付的現(xiàn)實卻是一樣的:人們不是反對特權,而是反對自己沒有特權。

01. 撕裂:教育資源的世襲罔替

1992年,兩位教育工作者萊文(Dave Levin)和芬博格(Mike Feinberg)對一個結(jié)論達成了共識:在美國,沒有人真正在乎底層的孩子。

他們報名參加了為期兩年的 “為美國而教”(Teach for America)支教項目,經(jīng)歷走形式般的面試后,分別被休斯頓地區(qū)的兩所以非裔和墨西哥裔學生為主的公立小學錄取。在此之前,出生于中產(chǎn)富裕家庭的萊文和芬博格剛剛從常青藤大學畢業(yè),對底層的公立教育一無所知。

迎接他們的是一個與上流社會截然不同的美國教育,教師可以為了一通私人電話,隨意離開課堂長達15分鐘。學校也可以為了完成教育局指派的“每個種族學生的考試及格率不得低于75%”指標,直接取消學生參加考試的資格(后來萊文拒絕這么做后,被學校以“不服從學校規(guī)定”的理由解雇)。

當一年后芬博格將自己的學生以不錯的成績送入普通社區(qū)內(nèi)的初中,學生們回饋給他的是更令人絕望的現(xiàn)實。他們打電話告訴芬博格:有的女同學開始約會了,有的男同學在學校餐廳被打了,有的人根本就不到學校了。掛電話前,他們說,“芬博格先生,這些老師不像你這樣?!?/p>

那些初中老師的確不一樣,他們一邊用古怪的神情打量前來學校了解學生情況的萊文和芬博格,一邊敷衍回應“他們學的還行”。這一刻,萊和芬才真正意識到,他們對學生的所有努力就像是在海灘上費心建立的沙堡,一不留神,小小的海浪或者無知的游客就能輕易將沙堡摧毀。

他們所經(jīng)歷的不過是美國底層教育的冰山一角。在平均100所公立學校中,只有1所能稱得上“明星學?!?。超過40%學生無法畢業(yè)的學校,被稱為“輟學工廠”,而在美國近3萬所公立高中里,“輟學工廠”超過2000所;這種學校里9年級高中生的閱讀水平只相當于名校的1-3年級[4]。

落后散漫的學校,敷衍塞責的教師,無知妄作的學生,共同組成了美國底層公立教育日益絕望般的現(xiàn)實。

學區(qū)制是美國基礎教育的基石,85%的學生在出身學區(qū)內(nèi)的公立學校就讀。公立教育的經(jīng)費除了少量聯(lián)邦政府的補貼外,主要由州政府的撥款和社區(qū)居民的財產(chǎn)稅提供。富裕的州政府還會為學區(qū)提供額外的費用,比如加州即規(guī)定地方彩票的40%收入納入學區(qū)教育經(jīng)費。

就近入學的學區(qū)制曾經(jīng)為美國基礎教育普及立下汗馬功勞,但隨著社會貧富差距的不斷拉大,私立學校和好的公立學校大多扎堆在富人區(qū)。教育資源正在日益走向世襲罔替,父母的背景很大程度上決定了后代的發(fā)展。美國高中和大學更多元化的選拔機制,亦更加鞏固了教育分層的堡壘。

1983年4月,美國教育部發(fā)布了一條有些慫人聽聞消息:國家正處在危險之中。他們發(fā)現(xiàn),全國竟然有230萬成年人相當于半文盲,還有13%的17歲青年正在成為半文盲,并且這個比例將會達到40% [1]。而更大的背景是:前10%富人掌控了美國65%的資產(chǎn),貧富差距逼近大蕭條之前[2]。

兩年的支教體驗,讓萊文和芬博格徹底看清了美國底層教育的絕望現(xiàn)狀,而“為美國而教”的支教模式,更像是一群不食人間煙火的年輕人到此一游,他們攢夠了履歷上的漂亮經(jīng)歷之后,拍拍屁股走人??上攵?,當這些有為青年完成2年的教學計劃離開后,那些學生將再度陷入泥沼。

萊文和芬博格決定自立門戶,親自下場創(chuàng)辦了一所能夠改變寒門學子命運的學校,他們給學校取了一個頗世俗的名字:KIPP(Knowledge Is Power Program)。

這句話并非取自哲學家培根的經(jīng)典名言,而是來自一首黑人女教師自創(chuàng)的歌謠。歌謠旋律簡單,意義明確:“你得讀書,寶貝,讀書。你讀得越多,你就知道得越多。因為知識就是力量,力量就是金錢,我想要它。” 這首歌日后也成為KIPP的洗腦歌,幾乎每一個學生都要會唱。

兩個年輕的美國小伙就像唐吉坷德一般,向教育分層的風車發(fā)起了挑戰(zhàn),而在大洋彼岸的中國,教育的現(xiàn)狀又是怎樣的呢?

02. 肉搏:補課、超級學校、全家的希望

三大省市的代表地撐起了中國教育的全貌——海淀黃莊、河北衡水、安徽毛坦廠。

和美國教育復雜而多元化的選拔機制相比較,中國教育的唯成績論有著更好的上升渠道和極強的普適性。給了絕大多數(shù)窮人后代重新洗牌的機會。在分數(shù)面前,他們沒有三六九等,父母的身份地位也不會成為決定下一代發(fā)展的決定性因素。簡單說:在中國,教育資源很難代際傳承。

京滬等一線城市的高考競爭優(yōu)勢向來為全國人民所艷羨,高學歷人口聚集地、優(yōu)質(zhì)師資分配地、教育科研核心地的優(yōu)勢創(chuàng)造了京滬高考的高錄取率。但以上海為例,很多人并不知道上海中考的淘汰率高達50%,也就是說,在上海四五萬人參加高考之前,已經(jīng)有四五萬的人被淘汰出局。

京滬教育的慘烈廝殺其實重心從來都是在高考之前,就像那個著名笑話所描繪的:“4歲孩子英語詞匯量在1500左右屬于什么水平?在美國肯定夠了,在海淀肯定是不夠。” 

如果說京滬的精英教育離大多數(shù)國人還很遠,那么以衡水中學為代表的超級學校對于絕大部分中國家庭而言并不陌生。通過掐尖的生源優(yōu)勢和高壓的學習環(huán)境,衡水中學打造了最完美的應試教育機器,每年高考上百個清北學子的成績堪稱登峰造極。

過去二十年,這種通過地方政府默許而迅速崛起的超級中學,成為中國教育的最大贏家。虹吸優(yōu)質(zhì)生源,收取高昂學費,使得超級學校成為高考內(nèi)卷化的加速器,衡水一面壓制的河北再無名校,另一面還在張牙舞爪地向其他省份挺進,超級學校日漸成為高考制度下轟鳴的賺錢機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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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產(chǎn)業(yè)化的衡水中學

沒有北京媽媽的資源,也沒有報名衡中的資格,號稱“亞洲高考工廠”的毛坦廠中學成為中國寒門的收容地。對毛坦廠2014級高三復讀班的班主任程曉東來說,他的目標是盡可能讓班里五十多個復讀生都考上大學。而對復讀生何飛來說,這里是她改變自己命運的最后一次機會。

擔任何飛的班主任期間,程曉東定了一個小目標[6]:勸她在校外租房子。何飛成績不佳,程曉東將此歸因為學校嘈雜的住宿環(huán)境,如果要大幅提升分數(shù),走讀是一個很好的選擇。何飛家境窘迫,高考失利后來到毛坦廠無非就是想抓住這次復讀的機會,考上一所相對不錯的大學,給全家?guī)硐M?/p>

程曉東對何飛和特地從外地趕來的何父提議籌得租金的渠道:他可以貼補幾千塊錢,還可以在班上舉行捐款。何父噙著拘謹?shù)男?,佝僂著腰將交疊的雙手垂在腿上,局促不安地坐在這個在他看來掌握著女兒未來的人身旁。程曉東最后說道:“拯救了你家丫頭,就是拯救你整個家庭。”

的確,盡管他們來自于不同的國家,但在萊文、芬博格和程曉東眼里,教育是改變他們那些底層學生命運的最后一根稻草,能不能抓住,要靠他們自己。

03.自救:熱血標語與嚴苛教育

對高考失利的廣大中國考生來說,選擇復讀,相當于選擇了一條自我救贖的煎熬之路。

在毛坦廠中學,自救的主要方式是將老師的話奉為金科玉律。比如程曉東提供的走讀建議,就被何飛一家高效率地執(zhí)行,效果也立竿見影:在例行月考中,何飛的成績大幅提升。程難掩興奮地對何父說,上二本沒問題。這次在何父臨走前,他沒忘記囑咐“你們只要負責做好飯洗好衣服,其它的我來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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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坦廠中學的陪讀母親們

毛坦廠四周環(huán)山的地理位置,有且僅有一條的對外出口,再加上毫無娛樂設施蹤影的小鎮(zhèn)環(huán)境,在這里,學習就是活著的目的。

無處不在的標語則是學校給予學生的精神洗禮?!跋癔偣芬粯友础薄傲餮鳒I不留悔”“有來路,沒退路,留退路,是絕路”“我要上大學”……這些標語是毛中的象征之一,也成為教育專家進行批判的主要素材之一。盡管專家們并不在意,醒目夸張的標語背后影射的是數(shù)萬窮學生對人生的希望。

除此之外,信仰救贖顯然也在這里找到用武之地。學校旁邊那棵被稱為神樹的百年柳樹下,香灰常常堆有一米多高。煙霧繚繞中,每天都會有陪讀家長莊重地將紅綢錦緞掛在墻上,虔誠地跪在樹前,口中呢喃著“求神樹保佑”。有時還會出現(xiàn)女學生如朝圣般匍匐著,一步一叩首,直到毛主席像前[7]。

每逢考試,鎮(zhèn)上的信仰產(chǎn)業(yè)便迎來高峰期。安踏的鞋子,印著金榜題名的孔明燈,六個核桃保健品,能測算高考成績的算命攤,無論是實用主義還是糟粕荼毒,它們都能在這里找到一席之地。高考臨近時,信仰生意也會針對市場需求,展開一系列為慶高考而降價的酬賓活動,家長們趨之若鶩。

為了能夠考上大學,時間被嚴格規(guī)定:6點半早自習,8:05上課,12點下課。10分鐘吃完午飯,2點上課,5:10下課,5:50晚自習,10:50結(jié)束。學校12點熄燈后,住校的人在被窩里打起手電筒,走讀的人挑燈到凌晨一兩點。老師的權威、夸張的標語、苛刻的課程匯聚成毛坦廠特有的標簽。

這套標簽不僅適用于中國,萊文和芬博格開設的KIPP,正在將自己打造成“美國版的毛坦廠中學”。

兩位年輕教師順利在休斯頓地區(qū)招收了49名5年級學生,基本上都來自低收入和移民族裔家庭。而萊文、芬博格的下一個小目標,就是將他們送入磁石初中(Magnet School)。磁石學校相當于市重點或區(qū)重點中學,無論是設備、師資還是學生素質(zhì)方面都遠超普通中學,是標準的中產(chǎn)學校。

萊文、芬博格將原本底層那套放養(yǎng)式教育徹底拋棄,取而代之的是360度全方位的洗腦式教學,和毛坦廠異曲同工。首先,學生們必須熟背校訓——努力學習,好好做人(WORK HARD. BE NICE.)。第二步,必須簽承諾書,一式三份,老師、家長、學生三方都需要簽字保證信守承諾:

教師必須永遠比學生早到10分鐘,始終能讓學生、家長聯(lián)系到他們。家長必須每晚檢查家庭作業(yè),陪孩子一起讀書。學生必須每天早上7:25前到校,5點離校,周六和暑期接受補課,上課提問要舉手,聽講要坐直,著裝要整潔,眼光時刻跟隨老師,家庭作業(yè)按時完成。 

最后,KIPP的學校里還掛滿了紅色橫幅——“勇攀大學高峰”“成功無捷徑”等字眼無處不在。一天9個半小時的課堂時間,徹頭徹尾的應試教育,還有超負荷的作業(yè)量,KIPP的教學之旅以這種違背“美式人性精神”的方式開始了。在這里,學生們不單接受教育,還要接受價值觀的洗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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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滿口號的KIPP教室

因此,一切有可能影響到“上大學”目標的行為都會遭受懲罰。不寫作業(yè)、違反紀律的學生會被老師安排在教室后面,接受“體罰”,全班將會視其為透明人,不跟他們說話,也不和他們一起吃飯。老師是他們唯一的說話對象,而一旦開口,必須首先保證不再耽誤學習。這比毛坦廠還變態(tài)。

于是很快,KIPP這種驚世駭俗的教學方式,開始引爆美國輿論界?!缎菟诡D郵報》記者報道了這樣的一幕:寒冷冬夜,一名12歲的少年用公共電話打給萊文請教功課,他必須高舉作業(yè)本,才能借著路燈看清文字。在媒體連篇累牘的報道下,全美第一次知道自己國家居然還有這種學校。

用嚴苛的學習制度幫助底層學生自救,是毛坦廠中學和KIPP不約而同的選擇。社會輿論能夠接受這種近乎殘忍的教育方式嗎?

04. 爭議:泯滅人性的血汗工廠?

2000年蓋普(GAP)公司創(chuàng)始人多瑞斯(Doris)和唐費舍爾(Don Fisher)決定向KIPP注資。新資金的注入和管理模式的轉(zhuǎn)變使KIPP 學校迎來了發(fā)展機遇,進入飛速發(fā)展的歷史時期。2010年,KIPP還獲得了美國聯(lián)邦教育部“創(chuàng)新投資”(The Investing in Innovation)高達5000萬美元的獎金。

截至目前,KIPP在全美20個地區(qū)擁有242所學校,幫助超過11000名學生考上了大學[9],最終完成4年課程并拿到學位證的占比達38%,這個比例乍看不高,但全國所有出生自低收入家庭的大學生的畢業(yè)率只有9%[9]。換個角度的話就是,去KIPP讀書的窮人將來成功從大學畢業(yè)的概率會是普通人的4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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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著KIPP牌子的學生家長

然而KIPP的崛起并沒有改變美國教育日漸分層的現(xiàn)實,包括KIPP在內(nèi),全國所有大學生的畢業(yè)率只有31%,其中來自高收入家庭的占比82%[11]。換句話說,在美國,能夠擁有本科及以上學歷的人基本上都是權貴子弟,底層子女能拿到本科學歷的連10%都不到。

公立教育的不平衡從來都是美國歷屆總統(tǒng)們嘔心瀝血想要攻克的難題,遠有小布什的《不讓一個孩子掉隊》,近有奧巴馬的《每個孩子都成功》。不過總統(tǒng)們對公立教育的重視,并沒有阻礙他們將自己的后代送進全美頂級權威的私立學校。在過去的100年里,只有一位總統(tǒng)做了不同的事。

1977年,吉米·卡特(Jimmy Carter)成為美國第39屆總統(tǒng)。在卡特的總統(tǒng)提名演講中,他著重批評了富人和政要競相把孩子送進私立學校的行為,這導致公立學校被認為是危險和低人一等的地方。上任總統(tǒng)后,卡特第一件事是將自己9歲的小女兒送進華盛頓特區(qū)黑人居多的公立學校。

除他之外,再也沒有總統(tǒng)愿意將自己的小孩送入公立學校。美國前總統(tǒng)奧巴馬曾在一次收集中直言不諱[12],他把兩個女兒送去一年學費高達4萬美元的華盛頓私立學校的原因,就是他對華盛頓地區(qū)公立學校教學質(zhì)量不放心。在那所學校里,前總統(tǒng)克林頓的女兒、尼克松的女兒以及副總統(tǒng)艾伯特·戈爾的兒子都是校友。

KIPP像利劍一般刺向教育分層的同時,伴隨而來的是泰山壓頂般的社會輿論。鼓舞學生給官員打電話的行為被認為是操控兒童,高飽和的課堂時間和家庭作業(yè)被認為是剝削兒童,強調(diào)對老師的言聽計從被認為是違反人權。這些聲音,在中國的毛坦廠中學身上,亦是變本加厲。

毛中的學生遠比KIPP來得癲狂多了。有的學生因壓力太大導致腹痛嘔吐,被扶去醫(yī)院;有的學生背著書背著背著就嚎啕大哭,怎么勸也勸不住;有的學生因為做不出一道題,氣的直揪自己的頭發(fā),把大腿掐的烏青[8]。更多的學生在校醫(yī)務室,一邊輸著液,一邊捧著書。

盡管如此,毛坦廠的大門依然被踏破。因為對他們而言,人生沒有其他最優(yōu)的選擇,毛坦廠中學90%以上的本科率和50%以上的一本率就是他們的出路,高考是他們最后一條捷徑。但外界對毛坦廠的評論不絕于耳,其中屬“泯滅人性”“扭曲教育”“扼殺創(chuàng)造力”“壓抑個性”呼聲最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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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徽六安毛坦廠中學萬人送考

這讓人想起了一個故事:滿載的公交車來了,等待已久的乘客爭先恐后,喊著“師傅等等,還有人沒上呢!”一旦他們擠上去了,就會催司機說:“趕緊關門開車,沒座位了,別讓后面人上了?!?/p>

05. 尾聲:教育公平和頂層設計

今年三月,美國曝出史上最大規(guī)模的大學招生舞弊案,行賄金額高達2500萬美元,牽扯出的家長非富即貴,不乏好萊塢大牌影星與華爾街明星企業(yè)的CEO。

買通監(jiān)考老師、偽造運動生涯甚至謊報種族身份,五花八門的舞弊手法將這些富家子弟送進了斯坦福、耶魯這樣的常青藤名校。而隨后哈佛公布的一則調(diào)查報告則更是火上澆油:2021 屆的新生中,29.3% 的學生至少有一名父母曾是哈佛學生,而46% 的新生家庭年收入超過50萬美元。

美國頂級教育資源世襲罔替的一面展露無遺。頂級名校的教育資源,被利益集團量化成了明碼標價的商品。如果父母本身就是藤校畢業(yè)的精英,還可以明目張膽的直接捐贈入校。

研究美國教育的Dora Seigel在其2018年6月的博客《贊助到底對申請入學有多大幫助?》中,詳細的介紹了這種捐贈的機制。斯坦福的招生人員會每年從學校領到擬好的名單,然后去主動接觸這些富豪,捐贈門檻高達50萬美元。這意味著普通人即便愿意花錢,也找不到門路。

這樣的捐贈足以讓一名SAT成績在1200分左右的學生踏入斯坦福,而通常錄取分數(shù)要接近1550分(滿分1600)。在本次案件中引起中文互聯(lián)網(wǎng)關注的步長制藥董事長女兒趙雨思,其ACT成績高達33分(相當于SAT1500分),但進入斯坦福卻花費超過650萬美元,被中介坑慘了。 

基礎教育的不均衡越演越烈,高等教育被富豪壟斷門路,KIPP成為美國教育公平的最后一束火把。

而在大洋彼岸的中國,頂層設計則在一定程度上,保障了教育公平的可持續(xù)性。今年7月8日,國務院印發(fā)了《關于深化教育改革全面提高義務教育質(zhì)量的意見》。其中點睛之筆是被俗稱為“公民同招”的第十七條,核心內(nèi)涵為禁止民辦學校進行篩選選拔學生,學生隨機派位就近入學。

通過掐尖生源,打造集團化名校的教育產(chǎn)業(yè)化已經(jīng)日益威脅到社會的教育公平。而伴隨著名校、菜校觀念而興起的學區(qū)房炒作,用巨大的貧富差距撕裂了社會共識。對基礎教育進行均衡化的資源搭配,是本次教育改革的核心思想。在教育焦慮影響到生育率的當下,這些措施無疑具有深遠的意義。

白巖松曾說,有一類學校,比如毛坦廠中學,我無論如何做不出任何嘲諷的事情。因為能把院墻外的柳樹當神樹去祭拜的,都不是富裕的父母。

在《毛坦廠中學的日與夜》紀錄片里,有一幕頗值得拿來一談:一群上了大學的毛坦廠學子回到他們昔日奮斗過、厭惡過的學校,他們在鎮(zhèn)上最好的飯店訂了一間包間,辦了一場遲來的謝師宴,程曉東受邀入席。

飯桌上,學生們紛紛開起了老師的玩笑,誰曾經(jīng)被老師盯梢過,哪個老師具有極強的個人特色。他們的臉上早就沒了在毛坦廠復讀時的晦氣,顯然曾經(jīng)吃過的苦已經(jīng)被大學生活徹底填平。如果去年他們尚處地獄泥沼,如今看,個個喜氣洋洋,功德圓滿。

不止是毛坦廠中學,包括海淀黃莊、順義媽媽、衡水家長,它們都是中國教育分支下的必然產(chǎn)物,其本質(zhì)在于中國教育的代際不可傳承。在高考面前,每一代都必須重新洗牌,分數(shù)是絕大多數(shù)人手上唯一的砝碼,也是中國廣大底層學子能夠通過教育,來克服在出身上的種種不平等的最大的機會。

說到底我們民族有著上千年教育改變命運的信仰,“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希望,是整個社會的活力源泉。這個國家對抗教育分層的努力,永遠都不應該結(jié)束。

參考資料:

[1]. ‘A Nation at Risk’Turns 30: Where Did It Take Us? EDWARD GRAHAM, 2013

[2]. 誰偷走了美國夢:從中產(chǎn)到新窮人,赫德里克·史密斯

[3]. 美國公立學校老師都有教師執(zhí)照嗎?走進美國CheerinUS.com,2018

[4]. 《等待超人》,紀錄片,2010

[5]. 美國KIPP學校的奇跡,華東大學出版社,2011

[6]. 《高考》,紀錄片,2005

[7]. 揭秘高考工廠毛坦廠中學,鈣奶大大,2018

[8]. 背后的辛酸,你不知道的“毛坦廠中學”,中科研究教育中心,2018

[9]. Most KIPP Grads Report a Sense Of Belonging and Engagement In College, KATE STRINGER, 2018

[10]. 物質(zhì)因素:從Heckman曲線看寒門子弟的機會何在?于時語,2013

[11]. The promise of college completion: KIPP’s Early Successes and Challenges.

[12]. In the last century, only one US president has sent his kids to DC public schools. Business Insider, 2016

[13].   招生舞弊是巨富和中產(chǎn)的戰(zhàn)爭,叁里河,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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