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用水果作畫，圖源：揚益公益

“你們看，這是我剛做的什么東西？”，老師將一個大蘑菇和小蘑菇拼接在一起的造型放在鏡頭前，對屏幕背后的小朋友問道。

“是（冠狀）病毒”，有小朋友認出來?！澳俏覀円鯓幼霾拍懿蛔尣《厩秩胛覀兊纳眢w”，老師繼續(xù)問道，小朋友開始討論。

這是公益項目“后方計劃”在疫情期間給抗疫一線人員子女上的系列課程中的一堂美育課。在疫情蔓延時，醫(yī)護、警察、社區(qū)人員、公益組織、志愿者皆出現(xiàn)在社區(qū)抗疫一線，他們與病毒賽跑，有些面臨著精神和身體的雙重壓力，甚或無法顧及到家庭、孩子的教育問題。

在黑龍江，有幾個公益組織和機構(gòu)注意到這一痛點，通過集合一系列公益課程，減少社區(qū)抗疫一線工作人員的后顧之憂，給因父母忙碌而過著乏味假期的孩子們，帶去一點歡樂和意義。部分課程甚至被人評價為“有療愈功能”，但囿于缺乏運營等因素，他們也遇到了一些挑戰(zhàn)。

志愿者幾頭忙，孩子教育顧不上

李女士是哈爾濱的一名社會工作師，她的孩子也在“后方計劃”的屏幕后面。

在疫情初期，李女士志愿投入線上心理支持等工作中，前后支援了武漢和黑龍江各地社區(qū)居民。武漢疫區(qū)恐慌情緒彌漫，居民需求緊急，李女士和其他志愿者感覺壓力巨大，尤其是醫(yī)療資源的急缺經(jīng)常讓社工服務的難度進一步提升。

盡管現(xiàn)在已轉(zhuǎn)入黑龍江當?shù)厣鐓^(qū)進行線上支持，但李女士每天仍需早上八點多開始陸續(xù)接受案例需求，為老人排解孤獨、給社區(qū)工作人員做心理紓解，將資源需求與政府部門對接。直到下午五點才有放空時間。

李女士有兩個女兒，大的上小學一年級，小的正上幼兒園，忙起來時，孩子的教育則難免顧不上。她原本的寒假計劃是，像往年一樣和孩子商量著設(shè)計好，比如上午做點手工或者其他，下午可能學一點相關(guān)的內(nèi)容，幼兒園或?qū)W校也有要求的東西，還會拿出時間和孩子共讀一本書。

“現(xiàn)在忙的有點沒辦法顧及到他們，孩子也會跟我抱怨，你又工作你又忙。”李女士說。

孩子用水果作畫，圖源：揚益公益

而另一方面，家中的小孩子還可能會影響到志愿工作。李女士告訴芥末堆，“在家里小孩會不停要跟你玩，工作就會被打擾，但你要是不關(guān)注他，他也沒法處理自己的情緒問題，會哭鬧?！?/p>

“后方計劃”一出爐，李女士馬上報名，“課程從多個角度給孩子做補充，精神的、文化的，然后是科學實驗的、美術(shù)等都會涉及”。

李女士印象比較深的一節(jié)課是食物營養(yǎng)課。老師結(jié)合疫情告訴孩子多攝入水果可以補充維C，提高人體免疫力，老師遠程指導孩子做了實驗，“讓孩子將橙子汁擠到溶液里，一下子把溶液凈化掉，回歸到純凈的水的狀態(tài)”，

“孩子當時看了很神奇，知道了維c具有還原功能，而水果蔬菜因為富含維c，所以對人很重要”。整個系列課程的儀式感比較強，可以繪畫、做實驗、同時還有肢體表達?！罢麄€家里的氛圍都和諧了，至少我可以安心做我的工作，孩子也很開心，然后老人還能歇一會兒?！?/p>

不做學科，做公益的人知道孩子要什么

“后方計劃”是厲妍在深夜靈光一閃的項目，她是哈爾濱市揚益青年公益發(fā)展服務中心的負責人。這次抗擊疫情，她和李女士同分到社區(qū)服務的小組。

揚益公益主做青少年服務。疫情發(fā)生時，厲妍發(fā)現(xiàn)很多社區(qū)工作人員、醫(yī)護、警察、志愿者等都在抗疫一線，“他們?yōu)榇蠹曳者@么長時間，但好像他們家里的孩子，卻暫時沒有被關(guān)注到”。厲妍認為，公益組織可以通過集合課程，幫助解決一線抗疫人員的后顧之憂。

但什么樣的課程是疫情期間的孩子需要的？厲妍反對提供學科課程，“第一我們拼不過專業(yè)的教育機構(gòu)，第二孩子確實不缺學科，在網(wǎng)上也能找到很多資源”。

她認為，孩子們?nèi)钡氖恰袄蠋焸兺ㄟ^網(wǎng)絡(luò)課程與他們建立的情感鏈接，包括每一次認真的師生互動，以及對他們持續(xù)的關(guān)注”，而疫情期間，對于生命、自然、藝術(shù)等非學科類的體悟，也被不少教育專家廣泛提及。

她和后方計劃的參與者多次討論，經(jīng)歷了一兩周的籌備期，基于現(xiàn)有資源，商定了公益課程將以系列課程呈現(xiàn)，包括戲劇、性教育、營養(yǎng)、美育、生命教育、自然教育等八個主題。一個課程總共三次，每次一個小時，跨越三周，針對的孩子在6到11歲之間。

在這過程中，厲妍也婉拒了部分愿意參加公益課的老師，“主要考慮到不同老師的講課效果，每個人的心理素質(zhì)，他跟孩子互動的經(jīng)驗，甚至他的每一個用詞的美感度，他肯定都是不一樣的”。

不過線上授課并不是簡單地將線下課程轉(zhuǎn)移到線上，“線上授課有一些效果跟線下的現(xiàn)場氛圍會不一樣”，性教育課程老師、益家成長工作室創(chuàng)始人龍川，將部分課程內(nèi)容調(diào)整為更適合線上互動的形式。

比如通過繪畫、做手工、講故事的方式予以呈現(xiàn)。通過重新演繹白雪公主的故事來告誡學生如何保護好自己。龍川認為，很多家長甚至學校對性教育的重要性認知不足，有的甚至羞于啟齒，也有家長認識到但找不到合適的渠道學習。 

厲妍同時兼任戲劇課的老師，相比線下戲劇課學生之間更多的肢體接觸，她對線上課也進行了一些改造。

她的授課過程基本是在房間走動，同時控制好幅度，讓鏡頭跟著自己移動，但又不能讓學生輕易察覺，“我的主要目標是講清楚規(guī)則，把他們帶動起來，而不是說要給他們做示范，讓他們看見我是怎么弄的，那樣的話我總會擔心說我不在鏡頭內(nèi)，最終肯定會影響我整個課堂的組織”。

在課堂互動環(huán)節(jié)如角色扮演中，考慮到孩子對鏡頭掌控難，厲妍還會特意提示他們，“只要自己能把身體打開，然后用這個游戲來放松就可以，不用想著非得讓我在鏡頭前看到”。

厲妍告訴芥末堆，她知道孩子們在鏡頭之外玩，在需要的時候，她也會及時召回，“我會說那只青蛙你要跳到鏡頭來讓我看見”，孩子們就又會回到鏡頭前。

孩子的思維也在課堂上發(fā)散，在一次生命教育課堂上，老師分享了自己和兩只貓的相互陪伴的故事，也讓孩子們用畫筆記錄和回憶了他們和曾經(jīng)飼養(yǎng)的小動物之間的美好細節(jié)一位小朋友如此解釋她的畫：小烏龜獨自跑出來，在鋼琴底下呆了太長時間，最后死了。我想念小烏龜，這是我寄給它的信。我家還有一盆植物，即使已經(jīng)枯死，但它在我的心里，葉子一直是綠蔥蔥的。

孩子們做的畫，圖源：揚益公益

相比市面上教育機構(gòu)贈送的課程，李女士認為，公益人會站在我們這類人的家庭的出發(fā)點進行內(nèi)容設(shè)計，“我們做公益的人會知道，孩子們培養(yǎng)他們更重要的是什么？是為人處世的一些精神層面的東西，而不是說學了多少知識”，“商業(yè)性的課程，他并不會考慮這么多”。

問題與贊美同在，考慮擴大受眾范圍

在一堂主題為“我的爸爸”的繪本課上，老師希望孩子可以將對一線工作的爸爸的期待畫出來。

有的孩子畫了堆雪人，有的則畫了氣球。但有一位孩子卻覺得自己沒有必要畫了，“因為我爸爸工作很辛苦了，他也在離家不遠的地方，但被隔離起來”，她說她特別想爸爸，然后哭了起來。他的媽媽是一位抗疫的線上志愿者。

厲妍覺得很欣慰，孩子愿意在課堂上哭出來，說明課堂本身跟他有親近感?！拔覀兙驼J同他的情緒并開始舒緩，首先很替你高興，因為你是信任我們才會這樣，第二，哭不是丟人的事情，是勇敢的表現(xiàn)。”

兩位孩子用食材拼接動物造型，圖源：揚益公益

連續(xù)四周下來，總共有六七十號一線抗疫人員子女的孩子參加公益課，他們的家長有的在鐵路一線負責往武漢運送物資，有的負責線上社工督導，還兼顧捐贈接收和統(tǒng)計工作，有的在線上支持方艙醫(yī)院患者的心理疏導。這其中，一節(jié)不落地上完課的鐵桿粉絲也有六七個。隨著線上教學開啟，部分公益課調(diào)至下午或晚間授課，再過一周左右，后方計劃就要截止。

但課程運營也并非總是順利的。起初，后方計劃的課程是按照接龍的方式進行，同樣的課換不同的學員來上，但一來，新學員招募并不容易，其次大家也希望能夠給孩子更立體綜合的課程，此后便更換成系列主題課程。

參與項目的所有老師都屬于教學內(nèi)容出身，運營沒有專人負責，是明顯的短板。此前因為提前不少時間發(fā)布招募學員海報，到上課時，有些家長因為有事或者忘記了，導致出勤率低，給授課老師很糟糕的教學體驗。再者，早期的工具選用不甚恰當，微信授課只能容納7個學員，且音樂視頻等又無法在上面播放，影響授課效果。 

同時，在教學服務等細節(jié)上還存在問題。老師把教案或課堂的內(nèi)容發(fā)給助教，助教直接往群里發(fā)了，缺少更細致的溝通。同時，往群里發(fā)布招募的文案還需優(yōu)化，“如果你自己寫出的東西打動不了你，也就沒辦法打動別人”。

對此，厲妍還專門去請教一些友群的運營人員，把“人家群里邊做的好的，甚至是非常不起眼的話術(shù)，報名接龍整個流程截屏分享到伙伴群”。

與此同時，后方計劃也及時改進相應措施，將招募學員的信息提到開課前一天發(fā)布。在文案發(fā)布上，厲妍也參考了當?shù)匾恍┙逃龣C構(gòu)的運營策略，在課程和學生評價上，更注意情感上的共鳴，“哪怕是表揚也要做得更細致”，在工具使用上，及時轉(zhuǎn)至騰訊會議上授課，并協(xié)助老人家進行軟件教學。

厲妍正在考慮要將公益課向社區(qū)普通居民子女推廣，她曾聯(lián)系過一些基金會，但沒有獲得支持，“基金會可能更在意公益項目能覆蓋到多少人次，但從我們的角度是能做一些是一些，真正在意的是有沒有效果，而不是說能覆蓋多少人”。

不過，厲妍也考慮說，“可能是黑龍江它不算是疫情的重災區(qū)，所以基金會可能也有（調(diào)配資源）這方面的考慮”。 

龍川認為，大家希望把公益課做得短小精悍、小而美、小而精，“不需要孩子費太多精力，跟著老師一起互動，一起做游戲、去玩就可以，在玩、互動的過程當中還能受到一些啟發(fā)，埋下一些種子，學到一些知識就夠了”。

但令人欣慰的是，課堂后關(guān)于課程的討論仍在繼續(xù)。

家長們在群中曬出孩子的作品，向龍老師討教性教育遇到的問題。也有家長旁聽了課程后，向龍老師發(fā)了感謝信，其中有一段提到：

“善與惡是人類共有的雙重屬性，善沖動和惡沖動是一對孿生兄弟。好人和壞人臉上沒有標簽，有時是環(huán)境促成了人的惡沖動。而我們的孩子是輸不起的，傷害的陰影會影響孩子心靈的正常成長，影響孩子對人性的認知，和未來生活的質(zhì)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