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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減”讓我丟了工作,現(xiàn)在當保姆每月3萬5

作者:胡克非 發(fā)布時間:

“雙減”讓我丟了工作,現(xiàn)在當保姆每月3萬5

作者:胡克非 發(fā)布時間:

摘要:可以引導孩子,但不要妄想改變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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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來源:中國新聞周刊(ID:chinanewsweekly),作者胡克非

“雙減”政策下,學科類培訓機構(gòu)被嚴格監(jiān)管,大批企業(yè)退出。

曾經(jīng)門庭若市的培訓機構(gòu),人去樓空,教培工作者進入人才市場期待轉(zhuǎn)型和工作機會,而望子成龍的家長們同樣迷茫。

“不補課,我孩子一定會落在別的孩子后面?!?/p>

在這樣的需求下,“住家教師”這個并不冷門的職業(yè)悄然興起,游走在政策邊緣灰色地帶,甚至被包裝成為“新家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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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家政平臺官網(wǎng)截圖

在“新家政”的背后,是月薪2-5萬的高工資,不僅讓曾經(jīng)的教培一線員工看到了再就業(yè)的希望,就對清北的高材生來說,也充滿誘惑。

雖然,“住家教師”目前看上去仍處于監(jiān)管難、處理難的困境,但高額支出后能否帶來相應的回報,同樣也還是一個未知數(shù)。

先活下去

選擇成為一名住家教師,對于周旸來說是無奈之舉。

6年前,從北方某985院校研究生畢業(yè)后,周旸考入了當?shù)匾凰胀ㄖ袑W任數(shù)學教師兼班主任,一個人要教7個班的課,還要盯各種晚自習和考試,周末的時間幾乎都被備課和批改作業(yè)占據(jù),一個月工資到手不到一萬元。

3年前,經(jīng)導師介紹,周旸前去一家教培機構(gòu)兼職,起初利用周末的時間教學,收入可觀,后來周旸索性辭去了中學的工作,進入了教培行業(yè)。

“干教培不比干老師輕松,但是收入?yún)s是幾倍,而且學生和自己的黏性不大,自己沒有那么多學科建設(shè)和升學的壓力,反而人更輕松了?!?/p>

從線下到線上,周旸不斷打磨自己的課程,在業(yè)內(nèi)也慢慢有了一些名氣,課程費用也越來越高,從小學到高中的課程,周旸都可以完成。疫情期間,他和培訓機構(gòu)打磨了一套精品課程準備在線上推廣,周旸回憶,那門課程企業(yè)花大價錢找了團隊,不僅拍攝精良,課程中還有功能可以實現(xiàn)學生和老師的互動。

在今年過完年后,行業(yè)內(nèi)就開始流傳著要整治的消息,周旸和同事們一直惴惴不安,其中不乏同事離職轉(zhuǎn)行,周旸一直等到了最終“宣判”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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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脫口秀大會》視頻截圖

“除了離開,沒有任何等待可能了。”就這樣,在周旸32歲生日的前一天,他失業(yè)了。

周旸開始投簡歷,無論是年齡還是從業(yè)背景,都讓他毫無競爭力,在一次同學會的酒桌上,他和同學大吐苦水,同學無意間說,最近很多家政公司都在招有教育背景的保姆,給的價格很高。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周旸抱著試試看的心態(tài),找到了某家政公司的招聘啟事,把簡歷發(fā)過去后,對方很快回復。

問得很仔細,“有沒有教育背景?能教什么課程?能否全程住家?能否教授除課業(yè)外的學習習慣。”周旸一一作答后,幾乎是瞬間,周旸得到了面試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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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社交軟件截圖

周旸面試的是一份“保姆”的工作,客戶的需求是照顧孩子,這讓周旸一頭霧水,在面試中周旸表示,自己沒干過家政,也不會做飯,恐怕無法應對“保姆”的工作。面試官笑笑說:你會教書就行了,不需要你會做飯。

面試結(jié)束后,面試官神秘地對周旸說:“因為你是男性,市場上男性非常稀缺,見客戶的時候你可以多要一些,別控制,盡量開價?!?/p>

面試官沒有說謊,客戶是一對40歲左右的中年夫妻,從面相和衣著打扮上來看應該是中產(chǎn)往上水平的家庭,丈夫全程看著手機沒有說話,周旸是跟女主人交流的。

他們有一個9歲的兒子,目前在上小學,由于父母都比較忙,疏于管理,孩子的成績一直很差,學習習慣也不好,面對未來的升學父母很焦慮,為了能離課外培訓機構(gòu)近一些,甚至在教培機構(gòu)附近買了房子,但現(xiàn)在房子買了,教培機構(gòu)沒了,希望可以找到一個住家教師來對孩子進行一對一的教學。

由于是男孩子,客戶希望找到一個男性的住家教師,找了一個多月都沒找到,周旸對于他們來說各方面都合適。

和妻子商量了一下,由于還沒有孩子,時間比較充裕,周旸接受了這份工作,月薪35000元人民幣,每個月有一天假期。

“在這份工資面前,我沒有太多思考的余地,先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p>

看上去很美

今年9月6日,教育部辦公廳就發(fā)布了《關(guān)于堅決查處變相違規(guī)開展學科類校外培訓問題的通知》,其中明確禁止違反培訓主體有關(guān)規(guī)定,證照不全的機構(gòu)或個人,以咨詢、文化傳播、“家政服務”、“住家教師”、“眾籌私教”等名義違規(guī)開展學科類培訓。

其實,住家教師并不是“雙減”后才有的,更像是家教行業(yè)的新變種。幾年前,“家教O2O”曾經(jīng)以燎原之勢攻占市場。家長通過APP就能找到所在城市的家教,既省了找中介的信息差成本,還減少了千里迢迢趕著去上課的時間成本,最重要的是,平臺上教師的教學資質(zhì)、教學情況評價一覽無余,怎么看都是門“好生意”。數(shù)據(jù)顯示,從2013年到2016年,有兩千多家公司涌入家教O2O市場。

但平臺低估了家長的決心和耐心。家長的終極目標是效果,而不是價錢或者是距離的遠近,只要能找到適合的老師,什么樣的代價都值得,而這些,恰恰是家教O2O實現(xiàn)不了的。到最后,家教O2O也沒能培育出有競爭力的巨頭,資本遇冷后絕大多數(shù)企業(yè)迅速隕落,一度銷聲匿跡。

最終,周旸和客戶簽訂了一份非??b密的合同,合同內(nèi)沒有任何地方顯示周旸將對客戶提供教育服務,周旸就是一名普通的家政服務員,在補充條款中還有,如果因周旸的問題而導致服務被中斷,周旸將向業(yè)主賠付3倍月薪的罰款。

家政公司負責人對周旸說得很輕松:“就是你別自己暴露了自己,發(fā)朋友圈炫耀啥的,被人家舉報了,你就要罰款了。”

周旸對中國新聞周刊回憶,自己和客戶簽署合同的當天,企業(yè)內(nèi)還有三位成交了的客戶在簽署合同,可見這個生意的需求還是很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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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招聘網(wǎng)站截圖

按照計劃,周旸要負責孩子所有學科的教學,在上崗之前,周旸花了整整兩周把小學的課程完整地計劃了一遍,但上崗后,周旸發(fā)現(xiàn),情況并沒有自己想的那么簡單。

“孩子每天是要上學的,早上我7點半開車送他去學校,下午3點半接他回來,中間的這段時間,我沒有太多事,有的時候業(yè)主會安排我?guī)椭少徱恍┦澄?,家里還有專門做飯打掃屋子的阿姨?!?/p>

等到孩子放學回來,周旸輔導寫作業(yè),吃晚飯之后再做做其他功課的預習,這一天基本就結(jié)束了,“9歲的孩子你不可能按照考研的要求來制定日常的作息,教太多也消化不了?!?/p>

在周旸看來,所謂住家教師,對于小年齡的孩子來說,更多的是培養(yǎng)孩子的學習方法,敦促其養(yǎng)成良好的學習習慣,對于小學的課程來說,的確可以通過這個方式迅速提高成績,但是如果高年齡的學生,甚至是進入青春期叛逆期的學生,還能否有更好的作用很難說。

“當一名住家教師,教學本身并不會帶來麻煩,主要的困惑來自身份的認知。”周旸對中國新聞周刊說,“我經(jīng)常會思考,我在這個家庭中究竟是什么身份,是保姆?是老師?還是這個家庭中的一分子?!边@種身份的模糊,讓很多事情變得復雜。

“一家人在說話的時候我應不應該在場?我在場我說什么?我不在場我去哪里?做飯的阿姨忙不過來的時候我要不要幫忙?我要幫忙的話,別人會怎么看我?孩子不聽話的時候我的話要說多重?分寸在哪里?”所有的問題都是周旸在此前的教育工作中從來沒有面對過的問題。

這些問題解決的核心其實在于雇主的性格和包容度,對于住家教師來說,這是一個概率性的問題。周旸了解到一些同行,最初接受的任務是和自己一樣教孩子方法和課程,后來慢慢變成了一個全職保姆,要做一家6口人的飯,還有的住家教師要24小時在監(jiān)控下生活,沒有任何隱私可言,遇到孩子頑劣父母嬌慣的家庭,很多教育工作完全無法開展,最后孩子的成績沒有提高,父母會將所有的“鍋”都甩給住家教師。

“在我看來,其實我能做的很多事情,父母本身都能做,一個月能掙十幾萬的父母大部分也都不是文盲,甚至有不少高知,不管是他們因為什么原因疏于對孩子的管教,造成了孩子在成績或者性格上的問題,這些問題的核心都是改變父母自己而不是花高薪聘請一個住家教師?!?/p>

周旸面對的那個9歲孩子,周末還要去上馬術(shù)課、高爾夫球課和編程課,這些課程都價格不菲,但是周旸看得出,孩子并不喜歡,有的時候甚至會懇求周旸帶他“翹課”去公園劃船,周旸自然拒絕,孩子對周旸說:“你不帶我去,我下次還考不及格,然后讓我爸媽開除了你?!?/p>

孩子的話令周旸很震驚,讓他很想和客戶好好談談,但想到自己每個月35000元的工資,周旸都沒有說出口。

“你可以引導孩子,但是絕對不要妄想改變父母。”

無奈和苦衷

周旸是在送孩子上馬術(shù)課的時候認識孫總的,他有一對雙胞胎女兒,也在這里上馬術(shù)課。

孩子去上課,孫總便和周旸聊了起來,在外人面前,周旸的身份是孩子的舅舅,好幾次孩子叫他周老師時,他都會想起自己曾經(jīng)簽署的那個合同。

孫總經(jīng)營著3家企業(yè),做外貿(mào)生意,愛人負責單位的財務工作,為了管好兩個女兒,孫總甚至聘請了兩位專門的保姆帶她們。

聊天中孫總說,一位專門負責生活,一位專門負責學習,負責學習的那位是美國常春藤大學畢業(yè)的高材生,會6種語言。

“生意做到我們現(xiàn)在這個程度,時間變成非常匱乏的東西,陪伴家人的時間非常少,回家吃一頓飯,可能會少談成幾百萬的生意,面對這樣的情況,大家都會選擇放棄家庭的時間,這沒有辦法。”

孩子長期缺乏陪伴和關(guān)愛,甚至和住家教師要比親生父母還親,周旸順著孫總的手望去,一位年輕的姑娘正在把小孩扶上馬,還不忘緊緊她們的頭盔。

“這個姑娘人很不錯,也很有耐心,兩個女兒對她都很依賴,她在我們家已經(jīng)兩年了。很多朋友都想挖她過去,但是我一直沒放她走,把她放走了,孩子怎么辦?一天到晚吃喝拉撒的事,她比我們當父母的都清楚?!?/p>

“但她不可能一直在我家,人家姑娘也要談戀愛結(jié)婚有自己的家庭,天天在我們家根本沒有時間談戀愛,哪有機會認識小伙子,這對人家姑娘不公平,但是現(xiàn)在孩子馬上就面臨小升初,我實在是不敢放她走。”

匆匆聊了一會,孫總就駕車離開了,在馬上的兩個女兒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父親來過。

工作了一段時間認識了一些人后,周旸了解到,住家教師這個行業(yè)有一些趨勢和方向,首先是理科生比文科生吃香,其次是雇主更愿意傾向于師范畢業(yè)生,外語專業(yè)畢業(yè)生甚至是有海歸留學經(jīng)驗的學生。

除了高收入以外,住家教師還是有一些優(yōu)勢,比如因為沒有時間,所以幾乎沒有太多的花費和開銷,住宿和吃飯雇主都管了,對于一些年輕沒有家庭的剛畢業(yè)的孩子來說確實有巨大的誘惑力,這也就是為什么有那么多清華北大的畢業(yè)生想要去做一名住家教師。

周旸對中國新聞周刊表示,住家教師這個職業(yè),目前最大的障礙還是政策,政策明令禁止,被包裝在家政服務中,其實很容易被發(fā)現(xiàn)最終取締。其次一名成為住家教師的年輕人,職業(yè)規(guī)劃也會出現(xiàn)問題,做住家教師的職業(yè)經(jīng)歷幾乎無法與任何工作對接成為經(jīng)驗。

不少年輕人期望通過住家教師“躍升層級”,不少住家教師的隱性宣傳中提到,豪車、別墅、上流生活,但實際上,住家教師通過工作“躍升層級”的可能性非常低,周旸看到過不少豪門的住家教師,從面相和談吐上看上去,他們并沒有因為工作而“躍升層級”,但工資可能會比自己要高。

做了幾個月住家教師后,周旸又開始找工作了。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周旸為化名)
參考資料
1. 《披著家政外衣的家教火了》 中新經(jīng)緯
2. 《家教O2O卷土重來?》多鯨

本文轉(zhuǎn)自微信公眾號“中國新聞周刊”(ID:chinanewsweekly),作者胡克非,值班編輯肖冉。文章為作者獨立觀點,不代表芥末堆立場,轉(zhuǎn)載請聯(lián)系原作者。

1、本文是 芥末堆網(wǎng)轉(zhuǎn)載文章,原文:中國新聞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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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中國新聞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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