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好大學？問一百個人，大約都會說是像哈佛、普利斯頓那樣的大學。但是世界上有一所大學，盡管它沒有老師、不布置作業(yè)、不收學費、畢業(yè)也沒有文憑，可是卻得到了“教育界諾貝爾獎”。更重要的是，它培養(yǎng)的學生不但搶手，更是解決問題的高手。它叫“42”。

第一次聽說“42”大學的時候，正是它即將受封“教育界的諾貝爾獎”那會兒，作為本年度六個WISE項目獎之一，“42”無疑是最特別的那一個。

“42”究竟有多炫酷？你可能完全無法想象世界上有這樣一間大學的存在：它沒有老師、不布置作業(yè)、不收學費、畢業(yè)也沒有文憑。這不就是名副其實的“四無”學校嘛！

然而，正是這樣一間“要啥沒啥”的大學，它的辦學成果卻是各種逆天：學生一畢業(yè)就被IBM、亞馬遜、特斯拉這些一線大牌公司排著隊搶，以至于其他硅谷企業(yè)只能趁學生還沒畢業(yè)就提前預定！另外還有三分之一的學生都跑去創(chuàng)立了自己的公司，干脆自己做老板。

你可能要問，“42”大學那么牛，那它到底教什么呢？其實這是一所培養(yǎng)“碼農(nóng)”的學校，創(chuàng)辦人是法國第二大富豪、電信大亨Xavier Niel，他還有個更響亮的綽號，被稱為“法國喬布斯”，有同樣的輟學經(jīng)歷，軟件工程師出身，做出產(chǎn)品白手起家，他跟比爾蓋茨和扎克伯格的爆發(fā)遵循的是同樣的路徑。

不僅如此，在成功之后，Niel也選擇了和蓋茨、小扎一樣的情懷之舉，那就是投身教育事業(yè)，并且一出手便直指法國高等教育，辦起了一所“世間無二”的編程學校。

Nicolas Sadirac

第一次聽到“42”學校這個名字的時候，外灘君就覺得它頗有些未來感。后來得知其來源是道格拉斯·亞當斯的著作《銀河系漫游指南》：“The Answer to the Ultimate Question of Life, the Universe and Everything”is 42。42是人生最終問題的謎底，這謎底有關宇宙，也有關于一切。

創(chuàng)建“42”，這次Niel的目標并不是為了盈利，相反他的動機是因?qū)W校教育早有不滿。出生在巴黎普通工薪家庭的他，受到癡迷計算機的父親影響，16歲就從高中輟學回家自學編程。在那之后，便是Niel逐漸走上人生巔峰的光輝歲月了。

2013 年，身家99億美元的Niel動起了做教育的腦筋。辦學校的原始動力來自于，自己公司招進來的員工實在差強人意，而他覺得是學校教育本身出了問題。他對著媒體，公然炮轟法國教育系統(tǒng)“已經(jīng)破產(chǎn)”：

“在法國，如果你是來自藍領工人家庭的孩子，你很可能會繼續(xù)當個工人。而精英家庭的孩子繼續(xù)是精英。”這憑什么？難道工人家庭的孩子更笨？

于是就在那一年，Niel自費在法國成立了第一所“42”大學，以編程作為重點。2016年，第二所“42”在硅谷成立。Niel本人為兩所學校提供了10年的發(fā)展經(jīng)費。據(jù)說，“42”還打算將第三所分校開到中國來，并且極有可能落戶上海。

無獨有偶，和Niel一樣對培養(yǎng)程序員以及辦一所大學有“瘋狂”主意的，還有學校的聯(lián)合創(chuàng)始人Nicolas Sadirac。在今年的WISE大會上，外灘君還偶遇了這位曾經(jīng)的“天才黑客”。

在年輕的時候，Nicolas曾經(jīng)黑入法國總理的網(wǎng)站，只為證明完成這件事有多么容易。有這樣的技術控“怪咖”坐鎮(zhèn)校長，難怪“42”從一開始就注定不平凡了。

為什么我們的大學教育培養(yǎng)不出好的程序員？

在高等教育領域，我們永遠都做不到樣樣通吃：

哈佛代表著至高無上的大學品牌，擁有一線的資源和極大的社會經(jīng)濟影響力，但大部分學生是進不去的；即使是那些拼了命擠進去的“幸運兒”們，擺在他們面前的，也是讓人無比肉痛的高昂學費，無論是由政府、捐款還是學生自己買單。

另一方面，進州立大學相對就容易多了，而且也不那么貴，只是一分價錢一分貨。

線上大學準入門檻更低，而且你還能平衡工作與學業(yè)，但是你得花大把的時間和電腦打交道，而這對于某些人來說，跟學校的概念終究是不一樣的。

在這個世界的各個角落，每一次的教育創(chuàng)新都試圖解決上面這幾種教育模式之間的矛盾。而“42”大學之所以交出這樣一份答卷，其背后的原因，其實是Niel和Sadirac這兩位創(chuàng)始人對大學教育早有不滿。在他們看來，目前的大學教育有兩個突出的問題：

首先，它們和真實的IT行業(yè)是嚴重脫軌的。傳統(tǒng)的大學項目并不能給到學生，在真實職場上需要的技能，而未來顯然需要更多合格的IT從業(yè)者。

其次，讀大學太“費錢”了?，F(xiàn)在的大學教育都相當昂貴，IT行業(yè)將會錯失很多有潛力的人才，只因他們上不起大學或是無法承擔高昂的貸款。

Sadirac擁有多個高等學位，對重要的編程語言，幾乎無所不通。在參與創(chuàng)辦“42”之前，他已經(jīng)從事了15年的編程教育。他認為，傳統(tǒng)大學里計算機相關專業(yè)的教育花費了太多時間在傳授背景知識上，而這些東西就連大學教授都根本用不到。

“在IT領域，你獲得了一些新的知識，但它的有效性一定不會持續(xù)太久?！盨adirac說。最重要的永遠是學習如何解決問題的能力。記憶事實是毫無價值的，就好像學習抽象的學科，對于獲得真正有用的知識和技能，是毫無補益的。

雖然對傳統(tǒng)的大學教育有諸多吐槽，但“42”的顛覆性，恰恰體現(xiàn)了其尊重傳統(tǒng)的本質(zhì)。在很多方面，它都致敬了現(xiàn)有的精英大學：高度的競爭，保留實體校園，將學生們集中在一起制造共同學習的氛圍。學校也為有需要的學生，提供免費的宿舍。并且完成大學學習的時間也與傳統(tǒng)大學基本一致。這些被精挑細選出的“遺風”和大刀闊斧的改革加在一起，才成就了現(xiàn)在的“42”。

在“42”，你得先經(jīng)歷“溺水”，然后和隊友一起“打怪升級”

在申請國外大學的時候，我們已經(jīng)習慣了準備好厚厚一疊材料和金光閃閃的履歷，分分鐘證明自己多么厲害。但偏偏“42”這所“四無”學校在選拔學生時，秉承的卻是英雄不問出處。相比于其他世界名校在成績和課外活動等種種方面高不可攀的門檻，在“42”，凡是18-30歲之間的大活人都能申請，哪怕有過犯罪記錄，也都一視同仁。

申請者唯一要做的，就是在網(wǎng)上完成類似小游戲一樣的邏輯測試，即使沒學過編程，甚至數(shù)學糟透了都不要緊。看到這里，你可能會覺得，這學校豈不是很容易進？

那外灘君就不得不給你潑一盆冷水了。因為在每年大約70,000名申請者中，學校最終只會選擇1000名學生成為“42”的正式一員，而選拔的方式則是一個為期一個月的“游泳池”挑戰(zhàn)，可以說這略高于1%的錄取率簡直比哈佛還低了。

• Swimming pool test——IT版“饑餓游戲”

說起這個大名鼎鼎的“游泳池”測試，每一個“42”的學生大概都無法對之忘懷。因為這項挑戰(zhàn)的結(jié)果只有兩個，要么“溺水身亡”，要么使勁撲騰成功游上岸。有人說，這就是IT版的“饑餓游戲”。

當外灘君問起為什么要搞這么一個與眾不同的“面試”，Sadirac告訴我，之所以他們不采用看成績、聊活動的方式來錄取學生，是因為“42”想要尋找的學生和傳統(tǒng)大學完全不一樣：

首先，“42”要看一個學生是否真的對IT充滿熱情，從事這一行他是不是會感到很快樂、很享受?！斑@很重要，因為我們認為，只有當一個人學得快樂的時候，他的創(chuàng)造力才是最大化的。”

第二，團隊合作，“42”的一切都是以團隊形式存在的。“42”并不強調(diào)個人英雄主義。在Sadirac看來，個人的創(chuàng)造力或許有價值，但對于今天這個時代來講，是遠遠不夠的?；旧洗蠖鄶?shù)的個人發(fā)明都已經(jīng)是前人做過的了，所以現(xiàn)代人必須要擁有與別人合作、共同創(chuàng)造的能力。所以他們會重點考察：學生和他人相處的能力如何，溝通能力如何，學生的性格是害羞或者孤僻的嗎？他們能否很好地融入一個團體？

第三，是一個人的靈活度和接受變化的能力。在為期四周的挑戰(zhàn)里，“42”會設置很多規(guī)則變化，去觀察大家的反應，是在應對變化時，完全陷入困惑迷茫，還是泰然處之。

靈活度的引申是超強的復原力。要知道，在創(chuàng)新的過程中，很有可能大部分時間是失敗的，當一個人經(jīng)歷了很多次失敗以后，他會如何反應。是繼續(xù)崩潰，還是很快復原，屢敗屢戰(zhàn)，不但嘗試直至成功。

從這個角度講，“42”開創(chuàng)了一種全新的大學錄取模式，學生不是靠滔滔不絕的吹噓，或是停留在紙上的文字來說服學校錄取自己，而是一切用結(jié)果說話。面試的作用本來就是給別人留下一個印象，但實際上大部分人甚至不了解自己，只有把他們?nèi)拥揭粋€需要自證實力的現(xiàn)實場景里，這個印象才是最真實可信的。

“問題的關鍵是，make it real，在真實場景下的面試。說白了，在2-3小時的面試里說謊、編故事是很容易的，但四周的時間，和幾千人一起完成項目，這恐怕就沒那么容易了?！?/p>

雖然非常耗時，但“游泳池”挑戰(zhàn)對那些最終沒有被成功錄取的學生亦有價值，因為在這個過程里，他們對自己有了更多、更深入的了解，告別傳統(tǒng)面試里的自欺欺人，讓學生真實地看到，自己成功在哪兒，失敗在哪兒，并且所有（所謂的競爭者）就在你身邊和一起參與整個過程，所以你能夠更清晰地看到自己的不足，并且接受這樣的自己?！斑@可能是他們一生當中少有的正視自己的機會。”

• Pass or fail——要么成功，要么失敗

對于那些成功學會“游泳”的幸運兒們，真正的挑戰(zhàn)才剛剛開始。整個大學階段，被劃分成了21個等級，等待這些大學新生的，就是一路打怪升級，最終成為出色的IT人才。有的人天賦異稟，可能兩年內(nèi)就完成，有的人需要5年，每個人的程度都不一樣。學校也不希望讓所有人同時學同樣的事情，相反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進度，是不是也是一種“個性化教育”的定義呢？

外灘君曾在一篇文章中寫過，編程為什么是一門可以自學的技能，其秘訣就在于三個字：強反饋。其實，學習編程的過程，就是不斷地出bug，不斷地調(diào)試。編程有一個天然的優(yōu)良屬性——所有編程必須要和一個叫編譯器的東西打交道，而它就是一個最鐵面無私的老師，你只要編得有一點不對，編譯器就不會讓你通過。

而在“42”，所有的測試都采用取否法(pass-fail)：只有完成項目和完不成項目兩種可能。有一位“42”的行政主管將這比作生產(chǎn)汽車：在其他學校里，在測試中答對90的題目就可以得到A；但生產(chǎn)汽車時如果少一個輪子，那就是失敗。在école 42，這種部分完工的狀態(tài)是不被接受的——你必須造出四個輪子的汽車。

這其實就和現(xiàn)實生活中的情景非常類似了，而這也成就了“42”學生的日常：要么成功，要么失敗，沒有中間地帶。

聽起來似乎有點殘酷，但這樣做反而學生會收獲自信心。因為他們會了解到，當他們想要解決問題的時候，他們終究會找到方案的。要么靠自己，要么從網(wǎng)上發(fā)現(xiàn)新的知識，又或者找到合作的對象可以一起解決問題。

• Peer study——瞎子給瞎子指路，居然很靠譜！

要說“42”最大的不同，就是所有項目都需要合作完成，學生們需要隨時組建2到5人的團隊。乍一看，“42”的教室有點像工廠車間或?qū)ｉT編寫代碼的血汗工廠，一排排的Aeron風格辦公椅和一排排的大號顯示器整齊地擺放在里面。

但走近一看，卻會發(fā)現(xiàn)里面的布局都是為了給團隊協(xié)作提供便利，顯示器交錯排列以方便學生彼此溝通。學生們可以隨意走動，整個學校全天24小時開放，而且在地下室里配有設備齊全的餐廳。甚至有一個專門的酒窖，里面存放著5000瓶紅酒，以防學校需要舉行聚會。

“42”沒有老師，因此一切都靠自學，學生們從過去只是被動接受知識，轉(zhuǎn)變?yōu)橹鲃犹剿髦R。從那些一線公司那里，“42”也獲得了雇主們對學生的好評：“42”的畢業(yè)生更善于主動發(fā)現(xiàn)信息，而不是等著問領導下一步該怎么做。

另外，在真實的職場里，和別人一起合作完成工作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了。而在“42”，幾乎每一刻，學生們都在學習如何和身邊的小伙伴們一起“組團打怪”。

雖然在“42”，同輩學習的魔力被宣傳得神乎其神，但外灘君還是忍不住向Sadirac求證心中盤旋的一個疑問：如果學生真的遇到了他自己解決不了、同學也解決不了、上網(wǎng)也查不到的問題，該怎么辦？

而Sadirac的回答也頗讓我驚訝，他告訴我這種情況根本不會發(fā)生?！叭绻?000人解決一個問題，還找不到解決方案，說明即使是有答案的，但至少現(xiàn)在也還沒有答案?！?/p>

在現(xiàn)實生活中，當我們要創(chuàng)新時，必定會遇到全新的、從來沒遇到過的問題，如果你只能解決已經(jīng)被前人破解過的問題，那么你自身的價值也體現(xiàn)不出來?！拔覀兙褪枪室獍褜W生置于這樣一個環(huán)境中：他們在網(wǎng)上找不到答案、他們自己也完不成，他們必須一起創(chuàng)造出這個答案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是我們傳統(tǒng)教育里最缺失的一部分，那就是我們總是給學生他們可以完成的任務，他們永遠都知道怎么做，因為我們之前教過他們了。但這真的不合理，它和真實生活是完全相悖的。

因此，請注意，“42”所倡導的絕不是讓懂某個問題的學生去教不懂的學生，這并不是peer-learning，真正的peer study是一群學生誰都不知道解決方案，在一起琢磨出一個答案來。在此過程中，他們通過假設、嘗試、修正假設，這就像我們做科學實驗一樣，在未知事物面前，我們會怎么做？我們嘗試做假設，去驗證我們的假設是否正確，嘗試各種方法，最終找出真相。

“我們不教學生如何創(chuàng)新，我們只是把他們?nèi)舆M那樣一個環(huán)境，讓他們不得不創(chuàng)新?！?/p>

結(jié)語

當然，對于“42”學校，外界的質(zhì)疑聲也從未中斷過。有人指出，它太過重視應用知識和專業(yè)技能，而忽略了博雅教育所強調(diào)的批判性思維和宏觀分析的能力。但也有人為“42”發(fā)聲：傳統(tǒng)大學里，學生所學習的知識和技能從來都與真實世界脫節(jié)，而“42”的學生就是那群最善于解決問題和完成不可能的任務的人。

正如Sadirc所說，今天我們所身處的是一個知識社會，大部分的人只是“知識的承載者”，他們懂很多東西。而外灘君曾多次談及的AI技術，將在不久的未來，成為世界的主流。因此，僅僅有知識傍身的人類并不能創(chuàng)造新的附加價值，因為電腦將無所不知。

而我們?nèi)祟愇ㄒ豢梢宰龅?，就是展示出自己的?chuàng)造性、熱情、同理心、以及和他人互動的能力。這也是“42”的終極目標，其實它從頭到尾都不是一間培養(yǎng)程序員的大學，而是培養(yǎng)解決問題的“創(chuàng)新者”。

（本文轉(zhuǎn)自外灘教育，作者吳妍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