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諸神的黃昏 

昨晚某高僧被爆料，我在群里說了一句話，當下這個時代，浮在臺面上的，都不體面，一個個男盜女娼。也有人說，這是末法時代，是以妖孽橫生。說話比較憤激，但其實也沒啥啦，因為知道沒有超人，只有凡人，所以就不會對那些道德高標產(chǎn)生幻想。從這個角度講，me too里爆出來的一圈人當中，只有滑稽，沒有意外。這些人都在聚光燈下擺著一個大大的pose，結果，底褲掉了。 

只有一個人，是讓我略微有點驚訝的。但也這樣了，個人的有限與渺小，是明擺著的。 

關于偶像，我年輕時也有一些偶像，大概個人成長，總免不了這個過程。真正破除偶像，至早也要在36周歲之后。那是因為我傻。那以后，意識到人性的幽暗與深邃，看到個人的有限與渺小，就不會相信某人是天生異稟。是以再也不信大詞，順帶不再相信那些滿口大詞的人。

關于這一點，唯一需要告誡那些少不更事的小朋友的，就是，警惕大詞。

2.權力

很久之前我看到過一個案件，有一位鎮(zhèn)長，剛上任沒幾天，就意欲奸污女部下，被起訴為強奸罪。有人問他為啥這么干，他回答說，就是想看看，權力好不好用。

大多數(shù)情況下，權力估計是好用的。這個權力，在官場、職場，無處不在。在學校里也存在。

我認識一個校長，很有這個嫌疑。年輕時拼命鉆營，要當校長，當了校長，便貪錢戀色。這一位，被傳有很多情婦，有一次監(jiān)考，我被安排與兄弟學校某女老師一組，知情者跟我說，喏，這就是他的情人之一。我觀察了一下，長得很一般啊，不過，想必情人眼里出西施。 

當然這要從兩面來看，一方面，權力形成一種脅迫。一方面，也有愿意以身相許的，以換取工作的便利或者職位的上升，那就不是騷擾，而是交易。所以me too對我們都有教育作用，不管你是男性，還是女性。教男性自重，也教女性自重。我們誰都不是貨物，誰也不要被權力異化。

這一位，還有個愛好，喜歡上色情網(wǎng)站。有一次，我去他辦公室談事情，他打開電腦叫我看文件，結果不小心打開錯了，光影看圖軟件里，都是女性陰部的特寫。然鵝，我已經(jīng)是一個過來人了，很鎮(zhèn)定地接過鼠標，把光影魔術手關掉了。

這件事，我只在最要好的朋友里當做笑料說過。這次也不指名，但這是真的，想起來就好笑，我已經(jīng)為這事笑了近10年了。 

其實上色情網(wǎng)站也沒什么，這是人性，并不邪惡。但是我想起他在教工大會上口口聲聲說師德，說奉獻，就有點惡心了。這很像公益圈某些大佬。

就這點來看，某退休名師的酒宴視頻，其實也沒什么可詫異的，都是同道中人。怪就怪某名師以前調門太高了——想不到，大師也是性情中人！ 

3.師生戀 

“師生戀”之中，當然也有權力關系。行政權力是一種權力，話語權也是一種權力。而利用各種權力為自己私利尋租的行為，都很邪惡。 

所以“師生戀”這個東西究竟存在不存在，是很可疑的。我對愛情的定義是，只有兩個互相獨立的個體之間，他們之間的愛情才是可能的。凡有權力關系，便很可疑。而若有人身依附，則沒有愛情。 

大學教師跟女生談戀愛較多，一般而言，男老師女學生。大學生了，還有一句話可以遮羞，好歹你也是成年人了。但中學就不一樣了，在中學里，你面對的是未成年人。 

講個象征。一般中國學校的教室，都很有意思，就是，教師的講臺，都是高一截的。這就使得學生的視線，對老師都構成仰視。這個隱喻很有意思，學生仰視老師。我看美國大學的教室，就不一樣，教師的講臺，像個舞臺，學生的座位在上面，老師的講席在下面，學生就對老師構成俯視。這個區(qū)別好有意思。

在中國的學校系統(tǒng)內部，在師與生的權力結構中，顯然，教師處于權力的地位。如果老師要利用這種權力地位染指女生，那是很容易的。照這個結構來說，大學里師與生的權力結構也是一樣。

我在高中時目睹過多次所謂的“師生戀”。其中有一位化學老師，高三跟他的女學生談戀愛，女生上了大學，移情別戀了，他還趕過去跟那個男生打了一架，終于把女生搶回來。后來終成連理。我希望，他們婚姻幸福。 

但我現(xiàn)在認為，所謂的師生戀，都是勾引，都是耍流氓。

4. 崇拜 

另外有一種權力，也屬于知識的權力，或者傳播的權力。作為名人，有光環(huán)，就會受人崇拜，而其也會利用這種崇拜。最近被曝的，多有這樣的人。

有人跟我開玩笑，說，女粉絲用崇拜的眼光看著你，那是不是很享受？跟你說吧，我不享受崇拜。有的人要制造崇拜，因為他不是啟蒙者，需要崇拜的人，他的話術里有催眠。真正獨立的個體，他是破除這種崇拜的。

我的朋友兔老師寫過一篇《走神青年蔡朝陽》，是我一本書的序，涂涂說這本書，最好的文章就是序，我也這樣認為，因為兔老師很了解我。她說：他從不試圖去扮演一個悲劇英雄，不許諾去承擔他人的夢想，他從不把自己的力量變成讓別人自慚形穢的東西，不享受別人的自我貶抑和對他的依附。

5.辦公室文化

而至于騷擾，僅指語言騷擾而言，真的是不勝枚舉。甚至，有很多男性，會把這個當做幽默。這個跟文明和教養(yǎng)有關。以前我教書，大辦公室14個人，我是個20出頭的毛頭小伙子，辦公室里有中年男人若干，新嫁少婦若干。擱今天，那幾個說猥褻與情色笑話的中年男人，非得揪出來暴揍不可。但是，那時候的觀念，跟今天是不一樣的。那位受到話語騷擾的女老師，她只能不發(fā)作。而我作為毛頭小伙子，不知道可以做什么，也只能保持沉默。

我盡管不贊同劉瑜關于metoo的幾點，還是要用劉瑜的話語?，F(xiàn)在，觀念的水位，還是在上漲。要是擱現(xiàn)在，這幾個油膩中年男，都會被潑開水吧。

這一代中年人，成長在60-70年代，多數(shù)在農(nóng)村，農(nóng)村這個地方，你就不要再田園牧歌了。物質和衛(wèi)生條件不要說了，文明的程度就相當可怕。而我們的權利觀念、平等意識、男女差異的觀念，都是那個時代那個文化范圍內形成的。 

比如，我小的時候喜歡看大人們鬧洞房，覺得熱鬧好玩。后來發(fā)現(xiàn)，整個鬧洞房的過程，都充滿了性的意味，而有的地方，幾乎是公然可以非禮伴娘的。年幼無知時也沒覺得不好，只認為一種民俗。也許，伴娘自己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妥。后來才知道，非但是男人，連女人也參與了騷擾與羞辱，就不再能夠忍受。

大家都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長大，要成為一個現(xiàn)代人，確實很難。但要善于自省。 

6.朋友 

中年之后就很少交新的朋友了。因為風險比較大。誤交匪人，下半輩子的操守就沒了。為什么，因為我對大多數(shù)中國人的期望值很低，他們沒有到達成為一個現(xiàn)代人的基礎線。不是說，他們身上這個毛病那個毛病，毛病不可怕，誰不是渾身毛病，但有個底線，就怕這個老男人居于底線之下。 

就最近的metoo來看，朋友圈里的發(fā)言就很有意思。我發(fā)現(xiàn)，大家都各有立場，而各自的立場，都是各有原因的。這也很好玩。

交朋友的底線是什么？有時候只看一個指標，就是女權指數(shù)?？此趺礃訉Υ龐D女和孩子。他對待孩子和女性的態(tài)度，就是他的三觀的底線。

自小成長起來的朋友不算。光屁股朋友另有一套標準，就是幫親不幫理。我不是理中客，要是我的朋友被me too了，我絕不公開指責。我知道這是政治不正確，但會這樣做。這是自己的限度。但真心希望，大家都能看到自己的幽暗世界，并努力做一個現(xiàn)代人。

7.邊界

但不管怎么樣，你總是要跟這個世界相處的。你需要有你自己的邊界。

我的自我發(fā)現(xiàn)很遲，因為笨，年輕時一直在夢游。以前有個老同志，看我一天到晚趴在電腦前玩游戲，憂心忡忡地說，小蔡眼睛里沒有生活的?！吧睢?，方言，就是活計，就是勞動。這個事情是說，年輕時一直停留在個人的幻想世界里，跟這個世界交集較少。所以等到真的要跟這個世界發(fā)生更多交集的時候，就覺得自己格格不入。年輕時，我常用這個詞形容我與世界的關系。 

后來，在被冷嘲熱諷、使絆子被污蔑之中，總算還跌跌撞撞地活過來了。這之中，也發(fā)展出來自己與世界相處的原則。這個原則，抱歉，用一個大詞講，就是“群己權界”。也就是孔夫子所謂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用大白話講，就是自己的事情自己料理好，不要麻煩別人，更不要去侵害別人的邊界。 

我曾經(jīng)問過一個朋友，你坐飛機高鐵，自己選座位，愿意選靠窗還是靠走道？朋友的選擇跟我是一樣的，選靠走道。為什么，靠走道，起立比較方便，不需要讓別人為你讓路。但我們可以為別人讓路。

本文轉自微信公眾號“噪音”，作者蔡朝陽。文章為作者獨立觀點，不代表芥末堆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