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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默默無名到一流名校,燕京大學崛起的啟示

作者:南都觀察家 發(fā)布時間:

從默默無名到一流名校,燕京大學崛起的啟示

作者:南都觀察家 發(fā)布時間:

摘要:燕京大學必須是一所真正經得起考驗的大學,允許自由地講授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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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0年的齊魯大學(1904-1952年)校園,該校是一所綜合性教會大學,由來自美國、英國以及加拿大的多個基督教差會聯(lián)合開辦。 ? Yale Divinity School Library

大學的宗旨是給予良好的教育,包括對人的各方面的教育。它(燕京大學)必須是一所真正經得起考驗的大學,允許自由地講授真理。

燕京大學逐漸取得成功以后,司徒雷登曾說過一句非常謙虛的話,大意是,他在學校里的啟發(fā)作用特別小,只是給學校創(chuàng)造了一種環(huán)境,讓教師們得以安心地按照他們的思想去發(fā)展學術,以及他們對于學生的教育。這其實是非常了得的。

“無法收拾的爛攤子”

民國整個的教育格局是“一體兩翼”。一翼是二三十年代興起的平民教育和鄉(xiāng)村建設教育,主要針對沒有上過學而又已經步入社會的平民;另一翼則是正規(guī)教育,從小學到中學、大學是成體系的。正規(guī)教育體系內,大學則存在一個三足鼎立的彈性差序格局——教會大學、私立大學和國立大學。

在這個格局之內,民國的整個大學教育基本上是良性發(fā)展的。

其中,國立大學因為有國家力量支持,無論是財力、師資,還是課程設置等方面,都比私立大學和教會大學好一些;相對來說,后二者在起步時狀況非常差。在人們的印象中,因為有教會作為支撐,教會大學經費充足。其實不是,教會的支撐很有限,而且教會給的每分錢都會有要求要怎么用。

以燕京大學為例,司徒雷登收到燕京大學校長的正式聘書后,他身邊的幾個朋友都認為那幾乎是個“無法收拾的爛攤子”,勸他不要去;只有他的老朋友亨利·盧斯(Henry W. Luce,即《時代》周刊創(chuàng)辦人盧斯(Henry R. Luce)的父親)說可以去,但是,他也提醒司徒雷登,要注意仔細審查經費方面的問題。

1919年初,司徒雷登被聘請為首任燕京大學校長,他提出了兩個條件:一是要重新考慮校園選址的問題;二是他不負責財政方面的事務。但是,他才一上任就發(fā)現(xiàn),自己不可能不為學校的財政問題頭疼。當時,燕京大學只有五間教室,符合大學教書條件的老師只有兩個中國的博士,學生不足百人,而且經費很不充足,招聘夠資格的教師、購置教學設備和圖書、建設新校舍等各方面都面臨很大困難。

籌款、選擇新校址

在司徒雷登的構想中,燕京大學將來要成為可以跟世界其他一流大學比肩的學校。但是,如果沒有充分的資金保障,這一設想根本沒法實施。為此,他不得不認真對待募捐問題。

他采取的第一個措施是請亨利·盧斯擔任副校長,主要負責在美國為學?;I集資金。盧斯曾參與齊魯大學的創(chuàng)辦,主要負責為校園和校舍籌集資金。他上任燕京大學副校長后,很快就回到美國募捐。當時一起在美國募捐的洪業(yè)(史學家,后曾出任燕京大學教務長)后來回憶,盧斯常常一早就醒了,花費一個半小時左右的時間慢慢整理捐款人檔案,并計劃什么時候要去見什么人。

司徒雷登自己也參與籌款。一方面,他在十五年內十次赴美募集資金。另一方面,他也開始在中國結交政商界的知名人士,請他們?yōu)閷W校捐款。1924年,燕京大學制訂了一個發(fā)展中國資助人的計劃。1924年到1936年間,這一計劃先后在天津、沈陽、哈爾濱、大連、南京、上海、廣州、香港等地展開,在每個城市都建立了一個對燕京大學懷有良好愿望的人組成的核心,其中就有杜月笙、孔祥熙、蔣介石等。

經過努力,燕京大學的募捐有一些成果。據(jù)資料記載,盧斯、洪業(yè)、司徒雷登在美國共募集資金2000萬美元,為燕京大學后來的發(fā)展提供了有力的資金保障。

在充足的辦學經費之外,司徒雷登認為,要把燕京大學建成能趕上美國哈佛、英國劍橋的大學,還需要為它重新選擇一個適宜發(fā)展的校址。司徒雷登在回憶錄中記載,他們靠步行,或騎毛驢,或騎自行車,轉遍了北京四郊,但久久找不到一塊合適的地產。

直到有一天,他應約去清華,有朋友推薦了清華園對面的一個園地。那個園地本來是清朝一位王爺?shù)模髞磙D到了一個叫陳樹藩的陜西督軍的手上,而陳樹藩買下來時為了給他的父親養(yǎng)老。

司徒雷登下定決心要買到這個園地來建新校園。于是,他發(fā)揮自己“中國通”的能力,先是找到了陳樹藩父親的朋友,了解到老人喜好秦腔。然后托同樣是秦腔迷而又與老人交往頻繁的朋友做“中間人”,并在有了成交的希望后,前往陜西會談。司徒雷登漂亮的京腔和周到的禮儀,在會談過程中給在場的人留下了深刻印象。最終,陳樹藩及其父親以六萬大洋的價格把園子賣給燕京大學,并把三分之一的款項捐作獎學金。

經過六年建設,建成了后來的燕園,也就是今天的北大校園。司徒雷登從一開始就決定按中國的園林景致和樓宇風格來建筑校舍,并且結合現(xiàn)代化的照明、取暖和管道設施。燕園建成后,一度被評價為“中國最漂亮的大學校園”,甚至“全世界最美麗的校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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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6年的燕京大學校園。 ? Yenching University

今天的北大校園也很美麗,但是,一些老人們講,在燕京大學時期,那里比現(xiàn)在還要美。我印象尤為深刻的是,有一次,我和侯仁之先生(畢業(yè)于燕京大學歷史系,后為北京大學教授)在北大校園里散步,侯老邊走邊向我介紹校園各處過去是什么樣的,當時侯老還表示:“哼,哪里像現(xiàn)在(這樣)?”但是,說完似乎覺得不妥,也就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允許自由地講授真理

充足的資金和適宜發(fā)展的美麗校園為燕京大學的成功提供了良好的基礎,但是,司徒雷登對辦學宗旨的改革才是成功的更為關鍵的原因。

燕京大學的前身是三所教會學校,華北協(xié)和大學、匯文大學以及華北協(xié)和女子大學,它們的根本目標都是為基督教服務,而非為教育。在這三所大學計劃合并為燕京大學時,辦學的整體方向也沒有發(fā)生根本性的改變。直到1919年司徒雷登執(zhí)掌燕京大學的校長才有所突破。

司徒雷登是一個虔誠的基督徒,有強烈的宗教情結,但是,他并不像父輩傳教士們一樣,希望燕京大學僅僅成為基督教宣教運動的一部分。在他的回憶錄《在華五十年》中,他曾寫到:“它(燕京大學)必須是一所真正經得起考驗的大學,允許自由地講授真理。”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同時也受當時國內正在發(fā)生的非基督教運動的影響,司徒雷登不硬要求學生去教堂做禮拜,或強求他們參加宗教藝術。同時,跟教學人員明確提出,不應在學業(yè)上優(yōu)待那些立誓信教的學生,也不能給那些拒絕信教的學生制造障礙。

到燕京大學工作的幾個月后,司徒雷登與另外兩位同事,郭查理(C.H.Corbett)、博晨光一起為燕京大學制定了校訓——因自由,得真理,以服務。在后來的三十幾年歷史中,這個校訓演化為燕京精神,成為燕京人的一種氣質。

1949年以前,每一個學校都跟另外一個學校不一樣,北京大學的學生跟清華大學的學生不一樣,燕京大學的學生跟北京大學、清華大學的不一樣。那時候,可以從一個人的言談舉止里就分辨出他出自哪所學校。北大人是那種拂袖而去的精神,清華人是務實的精神,燕京人身上則有一種強烈的服務社會的精神。司徒雷登想培養(yǎng)的正是心懷世界的人。

1925年,當時的教育部公布私立學校立案條例之后,燕京大學甚至把宗教課也改為了選修。1929年,燕京大學被當時的南京國民政府教育部批準立案,定名為“私立燕京大學”。

事實上,燕京大學向政府立案,當時在教會內部是存在爭議的。有些人認為為了立案,燕京大學付出了太多的代價,尤其是宣教方面的代價,除了前述的放棄強制參加基督教活動、把宗教課程改為選修,最重要的則是宗教學院被要求分離。面對質疑,司徒雷登的回答是:

大學的宗旨是給予良好的教育,它包括對人的各方面的教育。經驗似乎表明,由于實行這種政策,燕京——因此也包括與燕京相關的整個基督教事業(yè)——得到了中國各階層的尊敬和友誼。與其明確宣稱我們即是一個宣傳機構又是一所真正的大學,從而使自己處于一種尷尬地位相比較,這種做法(立案并獲得批準)傳播福音的價值要大得多?!?br/>

燕京大學的學術崛起

最早,燕京大學有家政專業(yè)、制革專業(yè)、護士專業(yè),等等,主要是一些職業(yè)技術型的課程。從學術上來講,這些專業(yè)沒有太多學術含量,主要是為了學生畢業(yè)以后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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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0年代,一名主修社會學及兒童福利的學生和一對母子。燕京大學社會學系創(chuàng)立于1922年,1925年改稱社會學及社會服務學系。這一學系開設“個案工作”“團體工作”“社會行政”“精神健康社會工作”“社會福利”等課程,培養(yǎng)了我國第一代社會工作者,開啟了中國的專業(yè)社會工作教育。 ? voc.com.cn

但是,隨著中國的局勢在1920年代的急劇變化,司徒雷登認識到文史專業(yè)發(fā)展的重要性,希望燕京大學能培養(yǎng)出可以管理國家、發(fā)展工業(yè)、改革社會和推進教育的人才。由此,燕京大學開始走向綜合學術體系的建設,尤其是人文科學,例如社會學系、新聞系,等等。

燕京大學是什么時候確立“世界一流大學”的地位的?我認為1928年是一個關鍵點。

這年,美國加州大學對亞洲高等院校的學術水平進行調查,燕京大學被列為全亞洲最好的兩所基督教大學之一,并認定燕京大學的畢業(yè)生可以直接進入美國的研究生院攻讀學位。此外,這年還發(fā)生了一個最為標志性和影響深遠的事件——哈佛燕京學社的建立。

哈佛大學是公認的美國第一流大學,學術名聲極為響亮,有良好的教學、研究條件,是西方教育模式的典型代表。1928年1月,在美國霍爾基金會的資助下,哈佛燕京學社正式成立,目的是“通過哈佛大學與燕京大學以及中國其他研究機構的合作”,資助出版有關中國學方面的研究成果。

對于兩所大學的這一聯(lián)合,司徒雷登說過一句很有水平、很有藝術的話,大意是,“承蒙哈佛當局欣然允諾,將他們那所大學的美好名字同中國一所小小的教會學校連在一起,實在令人感激”。他每個字看著都很謙虛,但是其實是非常高明地要把燕京大學突出。

哈佛燕京學社本部設立在哈佛大學。不久,燕京大學的哈佛燕京學社國學研究所也在1928年2月宣告成立。1928年起,兩所大學也開始相互派遣研究生和訪問學者。

當年那些被燕京大學派往哈佛的學者,后來都成為了各領域內的“學術重鎮(zhèn)”。比如,世界古代及中世紀史、先秦史專家齊思和;人類學和民族學專家林耀華;魏晉南北朝史及日本史專家周一良……

而被哈佛大學派往燕京大學的學生之后的成就也非常大,其中就有費正清(John K. Fairbank)和李約瑟(Joseph Needham)。費正清于1932年至1933年間接受哈佛燕京學社邀請來華研究深造,后來在福特基金會的支持下建立了東亞研究中心,也就是后來的哈佛大學費正清東亞研究中心。

這些由哈佛燕京學社造就的人才,使得它成為世界漢學研究的中心,兩所大學大學的這一聯(lián)合,也讓本來名不見經傳的燕京大學一躍躋身于世界一流大學的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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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佛大學和麻省理工學院創(chuàng)建的edX線上課程平臺有一門名為《ChinaX》的公開課,邀請了十余位哈佛教授講述中國的歷史、地理、哲學、文學、政治、藝術……其中之一的漢學家柯偉林(William C. Kirby)即曾任哈佛大學費正清中國研究中心前所長。 ? ChinaX

那個時候,燕京大學的學科設置的重點轉到了人文科學,也是成績斐然。

尤其是歷史學科,我特別佩服洪業(yè)先生。他在建設燕京大學歷史系的時候,特別有計劃、有步驟、有目的。他培養(yǎng)出了許多后來的學術大家,尤其是在斷代史方面,例如研究春秋戰(zhàn)國史的齊思和、研究漢代史的瞿同祖、研究魏晉六朝史的周一良等等;此外,還有后來在佛教史、宗教史、制度史、服飾史等領域做出巨大學術貢獻的一批學者。我認為,歷史對于洪業(yè)先生的評價遠遠不夠,他不只是一個歷史學家,更重要的還是一個歷史教育學家,甚至可以說是中國一百多年來最偉大的歷史教育家。

燕京大學的啟示

燕京大學的成才率為什么那么高?我認為,主要有三點啟示。

第一,得財。司徒雷登從一開始就特別注意教學經費。如果沒有經費支持,這個學校就會慢慢枯萎下去,尤其是在高質量的教師隊伍方面。

在民國八年、九年的時候,教育系統(tǒng)財政非常匱乏,北大就發(fā)生過欠薪事件,教授好幾個月拿不到工資。而恰好是那個時候,燕京大學在亨利·盧斯和司徒雷登等人的努力下,有比較充足的經費,而且給教授的月薪也比較高。這就吸引了一大批在學術界的大師來到燕京大學,包括洪業(yè)、馮友蘭、吳文藻、雷潔瓊、陳垣、周作人、顧頡剛、錢穆、朱自清等等。此外,燕京大學還吸引了一批自己培養(yǎng)的學者,包括冰心、許地山、齊思和等。這些名教授的加入使得燕京大學本來比較薄弱的文史專業(yè)得到了大大的提升,為它后來取得的較高的學術成就做出了重要貢獻。

第二,得才。司徒雷登特別注意延攬優(yōu)秀人才,可以說是不遺余力。除了前面講到的那些教授,我覺得要著重提出的是他對傅涇波的招攬。和司徒雷登認識的時候,傅涇波是北京大學的學生,后來轉到了燕京大學。在燕京大學,傅涇波一邊讀書,一邊幫助司徒雷登工作。1920年,為了幫助司徒雷登打開在中國文化教育界的局面,他專門為司徒雷登在崇文門內盔甲廠的住宅內安排了一個12人參加的宴會,出席者包括蔡元培、蔣夢麟、周貽春等當時教育界的大佬。在司徒雷登與中國當時政商界人士的溝通中,傅涇波也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司徒雷登對教師的支持力度也非常大。燕京大學逐漸取得成功以后,司徒雷登曾說過一句非常謙虛的話,大意是,他在學校里的啟發(fā)作用特別小,只是給學校創(chuàng)造了一種環(huán)境,讓教師們得以安心地按照他們的思想去發(fā)展學術,以及他們對于學生的教育。這其實是非常了得的。

第三,借勢。司徒雷登特別善于把不利的條件轉化為有利。

1922年,針對教會大學,中國發(fā)生了非基督教運動和回收教育權運動,對于教會大學就像是“滅頂之災”。但是,司徒雷登恰恰是通過對這兩個運動的回應,在中國獲得了較高的認可。他的回應的核心,就包括前面講到的一系列去宗教形式、改革辦學宗旨等舉措。

燕京大學是中國所有教會大學中最早向政府進行教育備案的學校,這和司徒雷登從一開始就想把燕京大學辦成一個中國的大學有關。

本文轉自微信公眾號“南都觀察家”。原標題《司徒雷登與燕京大學》,根據(jù)陳遠于2018年5月在“知不知沙龍”上的發(fā)言整理,經本人確認。文章為作者獨立觀點,不代表芥末堆立場。

1、本文是 芥末堆網(wǎng)轉載文章,原文:南都觀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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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南都觀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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