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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有可能失敗的教育——專訪美國創(chuàng)新教育家Gever Tulley

作者:埃爾特訂閱號 發(fā)布時間:

極有可能失敗的教育——專訪美國創(chuàng)新教育家Gever Tulley

作者:埃爾特訂閱號 發(fā)布時間:

摘要:要教會孩子從“追求贏”到“學會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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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部很熱門的教育紀錄片——《極有可能成功》,講的是美國一所高中HIGH TECH HIGH的教育創(chuàng)新。這部影片,尤其是它的片名,都顯示著我們的教育對于青少年通向成功的重要意義。

但我有一天突然意識到:那些人類最偉大的創(chuàng)舉,往往都不是奔著“極有可能成功”的方案去的,而是設定更高的目標,高到大多數(shù)人都認為:“極有可能失敗”!斯巴達300是這樣,北美獨立是這樣,愛因斯坦顛覆經(jīng)典物理學也是這樣……愛迪生試制燈泡1000次,對于這其中的每一個試驗,都近似于成功率只有千分之一,換句話說,愛迪生每一次都是在朝著“極有可能失敗”的方向在前進。

所以,如果我們的教育總是在講“極有可能成功”,總是在鼓勵“極有可能成功”的方案,會不會也就限制了未來世界創(chuàng)變者的思維和氣魄呢?

我最近還有另一個有趣的發(fā)現(xiàn),就是許多招聘中都喜歡問到同一個問題——“談談你的失敗經(jīng)歷”。甚至我看到一份美國哥倫比亞大學MBA(工商管理碩士)申請的問卷,四個問題之中有一個就是這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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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敘述一個你參與其中的團隊失敗案例。如果現(xiàn)在給你重來的機會,你會做怎樣的改變?

要知道,哥大MBA全美排名第五,這樣的題目實在代表了美國商業(yè)社會對于個人失敗經(jīng)歷的高度重視。所以一方面失敗的經(jīng)歷那么重要,而另一方面我們?nèi)绻叵胍幌聦W校教育,就會發(fā)現(xiàn)大多數(shù)人在回答這個問題時是缺乏底氣的。我們40歲之前大概人生最長的時間段都是在學校接受教育。我們16年、18年的教育,固然是充滿失敗的,但如果我們仔細觀察,就會發(fā)現(xiàn),這種失敗的模式非常單一,翻來翻去就是考試失敗、升學失敗,最多加上一點人際交往的失敗。盡管我們也常常聽說高考失敗復讀走上理想大學之路的故事,但我們不得不承認這樣的失敗太單一了。

真正的社會,尤其是企業(yè)、雇主,更期待看到的是一個人經(jīng)歷過各種各樣、多元的失敗,尤其是團隊中的失敗。所以一方面是真實的社會中,“失敗”、“團隊”這兩個關鍵詞受到極大的重視,另一方面卻是,我們的長達十幾二十年的教育卻完全沒有提供足夠的機會,去讓人有系統(tǒng)地經(jīng)歷多種多樣的“失敗”,尤其是“團隊中的失敗”。

我們的教育將大概率要成為團隊一份子的人,十數(shù)年如一日地釘死在一張課桌上,十數(shù)年如一日地局限在用一張張卷子所構成的標準之中??v然我們的老師口口聲聲地說:“失敗乃成功之母。”但歸根結底,學校體系里面沒有人是真的喜歡失敗的。我們標榜的永遠是從小打遍天下無敵手的“學霸”,我們所有的關注的點都是減少失誤、減少錯題。不管你用什么辦法,是背題、押題還是什么。

我們的教育里面從來沒有:有意識地鼓勵、甚至設計流程讓你經(jīng)歷失敗,然后一步步反思,然后一起享受這個經(jīng)歷失敗的過程,然后在過程中讓孩子看到自己的價值、自己的意義。沒有的!我們永遠是跳過這一切——直接用你拿了多少分,直接用你最后的“不失分率”來評價:你是好學生還是壞學生。

然后十幾年后你跑去面試,老板最想問的卻是:“談談你碰到過些什么有意思的失敗經(jīng)歷?最好是團隊里面的失敗經(jīng)歷?!?/p>

今天,越來越多地中國頂尖中學的校長、教育者都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北京十一學校校長李希貴老師就提出:要教會孩子從“追求贏”到“學會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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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敗,首先不再被看作完全消極的東西,我們開始接受不夠完美的自己、豁達地接受失敗的經(jīng)歷。所謂“挫折教育”很大程度上是這個層面的,通俗點講就是不要受點失敗就心理上受不了,這方面的教訓已經(jīng)非常慘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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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進一步來說,是把失敗真正作為難得的寶貴經(jīng)歷,是要學的,是要主動闖進去的;而不僅僅是沒啥大不了、過了就過了的;更不是主動避避開、唯恐避之不及的。

這也是李校長那篇文章的主旨。但是如果我們仔細看那篇文章,你會發(fā)現(xiàn),對于如何操作,如何在教育中設計來實現(xiàn)“失敗教育”還是比較缺失的。李校長提到的,一個是:“學校學生創(chuàng)業(yè)的基地——松林書苑,這里會不斷掛出“重新開業(yè)”的牌子?!绷硪粋€是:“我們十一有200多個社團,但我也搞不懂究竟是多少個,因為今天建了兩個,明天垮了三個。”但十一學校有四五千學生,200個社團的生生滅滅,很難說就能夠構成學生“學習失敗”、“學會輸”的主要平臺吧?

所以說到底,如果我們的教育體系依然是用試卷成績作為主要的考核體系,或者說家長更關注的還是試卷成績,那說“學會輸”“學會失敗”其實也就最多是停留在理念和浮光掠影的程度上。

近年來,世界上越來越多地教育者開始實踐項目式學習(PBL)的模式。把原本機械分隔成45分鐘的流水線課程表,變成項目化的整體學習;把原本為了試卷考試的目標,變成完成一個具體的項目:建一處建筑、做一臺機器,排一出戲劇,做一次調研……并將各種精彩的學習內(nèi)容融入其中。這種模式的興起有很多原因,但其中一個重要的因素正在于:突破了書面試卷的項目能夠系統(tǒng)地引入更多未知的問題、更多種類的可能失敗。尤其是大型的項目還意味著更多的團隊協(xié)作,讓未來的團隊精英從小就有機會遭遇到團隊協(xié)作的各種可能狀況。

美國舊金山就有這樣一所學校:Brightworks,其創(chuàng)辦人Gever Tulley,同時是全球教育項目Tinkering School夏令營的創(chuàng)辦者,北美暢銷書《讓孩子做50件危險的事兒》的作者。在視頻網(wǎng)站上可以找到許多他的精彩演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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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ightworks是一所真正的全日制學校。從K到12,一共就80幾個學生。這里完全沒有考試和成績,也沒有標準的40分鐘課堂。所有的學習都是在項目中呈現(xiàn),而項目都是由學生自發(fā)討論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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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在項目中的場景

2018年10月22日,我有幸在北京收集到了Gever Tulley先生。在訪談中有一個問題是我覺得尤其有收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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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題的背景是他在許多場合提到過的Brightworks的教學模式:取消傳統(tǒng)學校的40分鐘一節(jié)課的課程表,改為8-10周一個的項目,每個項目基于一個主題展開三個模塊。

  • 第一模塊是探索Exploration。

基于主題由老師或者專家展示相關的信息,比如說主題是風,就請造風力發(fā)電站的、研究風的氣象問題的、做過風有關藝術創(chuàng)作的,等等的專家來展示他們對風的理解、創(chuàng)造。目的是激發(fā)學生對這個話題深入探討的興趣和關注點。

  • 第二模塊是表達Expression。

在探索模塊激發(fā)后,學生會提出自己想要深入的這個主題的項目,也就是要表達自己在這個主題上有話要說。可以是造帆船,可以是表演風的音樂劇,可以是風對歷史的影響研究……

  • 第三模塊是闡釋Exposition。

也就是最后的階段。是家長、外校老師、學生受邀來聽學生講解自己做的這個項目。

當我聽到這個模式時,馬上冒出來個疑問:“表達”和“闡釋”這兩部分太相似了!為什么要明確把兩個切分開來。一個人的作品就是他對一個問題的表達,iPhone就是喬布斯的表達,然后喬布斯的發(fā)布會就是闡釋。喬布斯只要把他當初為什么要開發(fā)這個手機的想法、熱情、目的說一遍就是發(fā)布會了嘛。這兩者根本就是同一件事情,何必要強調是兩個東西呢?!

所以我在收集中就問他,然后Tulley先生給出了他的回答,我其實當場并沒反應過來。我事后翻譯字幕的時候,才突然明白過來:

這個問題背后恰恰反映了我的巨大誤區(qū)。因為,只有在“默認”作品會成功的預設上,才會出現(xiàn)表達expression和闡釋exposition是差不多的情況。你成功的作品當然就把你最初想表達的東西都表達出來了,闡釋的時候稍微補充補充就OK了嘛。但是!但是如果我們的教育完全不預設立場、完全可以接受不完美、不成功甚至是完全無法運作的作品,那這個時候,作品的表達expression和你個人解決問題過程所產(chǎn)生的闡釋exposition就有巨大區(qū)別了!

換句話說:完全可能是一個搞砸了的表達expression卻有著一個完美的闡釋exposition。因為他在失敗的過程中有快樂、有反思、有創(chuàng)意的迸發(fā)……

我不禁想起曾經(jīng)做過的一期夏令營(神經(jīng)聯(lián)動營Goldburg Machine Camp),讓中學生用一堆真實工具、真實的材料,做一套真實的機械裝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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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我總是期待他們能做成功。這里整個裝置就是他們的表達Expression,我期待:他們的聯(lián)動裝置能一鏡到底,然后他們可以大侃特侃他們制作的過程(進行闡釋Exposition)。但最終他們并沒法完整的全部連起來。我很失落,他們也很失落。今天回頭再看,我非常后悔。我為什么沒有,就讓他們哈哈大笑地在攝影機面前告訴大家:“某個裝置就是不成功,我們換了三套方案還是失敗了……然后還鬧出了A、B、C、D什么什么笑話……”看著他們笑得前仰后合,那樣的Exposition不才正是超級棒的嗎?!

當想到這點的那一刻我才意識到,我才是那個口口聲聲一直說:“失敗乃成功之母”但卻從來沒有真正從心里熱愛過學生的失敗、擁抱過他們的失敗的老師!真的很慚愧。我在對一個完美作品的期待中,一步步走向急切、失落,看不到他們在整個過程中的快樂,看不到他們在不停嘗試中閃光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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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后悔,如果今天有人問起我本文開頭的那個問題:“談談你在團隊中經(jīng)歷過的失?。俊蔽視f起這件事:

我曾經(jīng)帶領一群充滿創(chuàng)意和行動力的年輕人去探索、去試錯、去快樂地面對各種挫折,然而因為我對“失敗”的錯誤理解,我?guī)Ыo他們太多不該有的失落,他們本該為自己為伙伴由衷地感到幸福和驕傲!

這一次對Tulley老師的訪問讓我獲益良多。訪談中也提到了HIGH TECH HIGH學校、樂高積木等諸多有趣的話題。希望這段短短的收集視頻同樣也能帶給你寶貴的啟發(fā)和激勵。

本文轉自微信公眾號“埃爾特訂閱號”,作者鄭林允。文章為作者獨立觀點,不代表芥末堆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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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埃爾特訂閱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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