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以來這些夜晚,小X過得不太安寧,靠著醫(yī)院開的抗抑郁藥,和學校提供的電話心理咨詢服務,才能勉強熬過漫漫長夜。
家境并不富裕的小X,在保研不太理想的情況下,選擇退學出國。
在得到種種美好的承諾后,她選擇了和武漢某“國際教育品牌”的留學機構合作。盼著自己能有一個美好前程。而如今的現(xiàn)實卻是機構跑路,老師失蹤,留學無望。
眼看著自己對未來的期望和金錢像泡影樣一一破裂,“這感覺,就像天都塌了?!彼f。
一入中介深似海,從此省心是妄談
“其實我的情況比較特殊,別人都是決定出國再找的中介,而我是咨詢了中介才決定出國?!毙這樣說?!巴耆捅凰麄兒鲇迫沉??!?/p>
由于并不太滿意自己的保研結果,在同學的推薦下, 小X去了學校附近的留學中介咨詢看看有沒有別的路。
按照中介工作人員的分析,以她的條件,再提供語言成績,一定可以申上英國還有新加坡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學。
這樣的承諾給了小X信心,她也下定決心花了近兩萬簽下了該機構一條龍的申請指導業(yè)務。
這個太美好的開始,在后來煩心事的反襯下,變成了一種殘忍。
“真的太坑了?!被叵脒^去的經(jīng)歷,她的心里充斥著這樣的想法。
“首先就是業(yè)務能力差?!绷魧W很重要的一環(huán),就是確定目標院校,要匹配自己與學校的需求。后來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目標院校的明確要求,老師自己都不清楚。
學校沒有要求提供的GRE成績,老師催著去考,而學校要求提供的證明,老師沒有提醒準備。并且當時老師給她申請的學校和項目都是出了名的難申,名額少。
當自己需要咨詢時,希望中介能夠在成績、績點問題上和學校方溝通,尋找更好的展示角度,得到的回答卻是“學校接受什么就是什么”,還動不動就用“原則性問題”來壓你。
這樣的理由,小X并不能接受?!叭绻魧W只有成績一個硬性指標的話,還花錢找你中介干什么呢?”
留學中介這么多坑,小X好像全部踩中了。
一開始用浮夸自信的承諾、給你灌輸漲價和時間焦慮的銷售策略來誘導學生立即繳費簽約。更過分的是,當初S老師和她簽約,但實際留學群里的顧問、文書老師都不是她。后來聽其他學生講,小X才知道,S老師早就離職了,但仍然勸她和該機構簽約。
這樣的操作讓她有了被騙的感覺。
木已成舟就只能順勢而為了,但實際操作時,老師收集了學生大量的個人資料,用其個人信息在官網(wǎng)注冊賬號,遞交申請資料的同時卻不給賬號與密碼,把學生擋在參與申請的大門外。
美其名曰,讓學生專心準備語言考試,其他什么都不用考慮?!皩嶋H上就是不給你話語權,你也沒辦法越過他們?nèi)ズ蛯W校溝通?!?/p>
顧問老師回消息也十分滯后,就算回復了也很生硬,節(jié)假日更是不怎么回消息。三四月份時,老師推說因為疫情,進度有所延后,她也沒有放在心上,事情就這樣一直拖到了五月。
小X本想在申請季結束后,指出中介的一些明顯過錯,再談部分退費的事。她和留學群中同樣不滿的幾個同學,建了一個維權群,討論接下來該怎么辦。
不過,就在維權群建立的第二天,她們發(fā)現(xiàn)自己被大留學群移除了。
“整個機構跑路,是我們都沒有想到的。
“哈佛女神”攜百萬跑路,一地雞毛誰來收拾
李阿姨是維權群里第一個成功報案的人。最早于5月13日咨詢老師時,她才知道出事了。
據(jù)其他人補充,當初有好幾個家長經(jīng)過抱團考察后,最終選擇了這個機構。該機構有很多成功申請名校的案例,其創(chuàng)始人又頂著“武大法學院才女”的光環(huán),宣傳冊上還有“哈佛女神”這樣的字眼,再加上一些熟人的推薦,很難令人不心動。
一開始出了問題時,學生及家長聯(lián)系老師還能得到零星的解答,一些老師還在群里安撫情緒,或者繼續(xù)哄學生說沒有問題。
“但后面問題就徹底暴露了?!庇行├蠋熅透纱嗦暦Q自己也是受害者,不再愿意回復消息,就這樣消失了。
直到武漢解封之后,有家長去到中介所在的辦公樓,才發(fā)現(xiàn)“人去樓空”原來是這樣的情形。
一陣抱怨與不滿后,大家也在群里討論下一步要怎么做,才能盡量把損失降到最低。
(機構已經(jīng)人去樓空,沒有復工跡象/照片由受訪者提供)
有了解法律的家長表示,最好去警察局報案,不要走法院。目前他們了解到中介負責人已申請破產(chǎn),集體起訴可能會幫助他們合法破產(chǎn),學員將更難追回費用。
現(xiàn)在維權群里統(tǒng)計的涉案金額已接近400萬元,受害的同學有90多人,他們有的是還沒申上學?;蛘哐舆t一年留學的20屆畢業(yè)生,有的是還沒開始享受中介服務的21屆同學。
事情剛曝光時,很多同學愁得睡不著覺,責怪自己當初沒找好中介,辜負了父母的付出和血汗錢。
動輒上萬的中介費,對于大部分同學來說也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不敢和父母講,而自己又拿不出重新找中介的錢,追回費用又遙遙無期。
小M是21屆準備出國的學生,她在2019年參加過幾次留學中介的線下活動,一直到年底才決定簽約出國,“當時他們就差拍著胸口給我保證了,沒想到才過了幾個月就面對這樣的事情。”
現(xiàn)在學生和家長能做的,也只有多途徑收集投訴方法,盡量都去警察局立案,而得到的往往只是安撫,立案仍然困難。
2011年10月29日,廣州舉辦的一次留學教育展上,學生與家長在雅思展位前咨詢。圖/圖蟲創(chuàng)意
好多同學經(jīng)過這次的折騰之后表示,她們再也不敢輕信任何中介機構了。
比起把自己的前程交給不省心的機構,她們寧愿自己去完成后續(xù)的申請工作。
“和這些機構合作,我腸子都悔青了?!毙已經(jīng)對留學機構失去了信心。
教培機構時刻爆發(fā)的跑路行為,成為教育行業(yè)毒瘤
這些跑路行為,重創(chuàng)著本就很需要口碑,需要長期深耕的教育行業(yè)。面對經(jīng)營不善的教培機構,你永遠不知道,跑路和倒閉哪一個會先來。
這樣的事情當然也不是孤例?!半y”成為近年教育培訓、中介機構的關鍵詞。
去年,老牌英語培訓機構韋博英語被曝出跑路事件。實際上,自2018年起,韋博英語板塊業(yè)績持續(xù)惡化,原定融資計劃不斷被推遲,最終導致資金鏈斷裂。
2019年10月11日,北京,韋博英語國貿(mào)門店大門緊閉。相信不少人在北京國貿(mào)、崇文門等白領聚集地都收到過韋博英語的傳單。圖/圖蟲創(chuàng)意
資金鏈早已亮起紅燈,但韋博英語仍用預收大量學費的方式補上這個黑洞,直到用盡了最后一絲力氣仍然被反噬,只能消失。
那些被這些教培機構用大量銷售技巧誘導,背上了數(shù)萬元培訓貸的學員,維權之路卻非??部馈?/p>
機構出了事跑路,大家能做的無非就是找工商局投訴、去警察局立案和上訴法院這三件事。
但這幾條路走得并不順利,投訴平臺上仍有大量教培機構拒絕退款、誘導第三方貸款的投訴沒有處理。其又因為性質(zhì)特殊,很難通過警方立案。而上訴法院又會幫助相關教培機構合法破產(chǎn),更無法追回費用。
別的除了找媒體曝光,真的無可奈何。
早在2018年8月,國務院就出臺了《關于規(guī)范校外培訓機構發(fā)展的意見》,其中規(guī)定,校外培訓機構不得一次性收取時間跨度超過3個月的費用。
但實際的操作卻大打折扣,各個機構都想如何一次性就從學員手中套現(xiàn),“他們只會逼迫老師去在意眼前的利益,不會管你以后洪水滔天。”曾經(jīng)在小X選擇的留學機構工作過的L老師說。
工作人員透露,早在2019年,該機構就出現(xiàn)了公司經(jīng)營問題,但他們選擇了繼續(xù)隱瞞,以“中心裝修”為由轉移辦公地點,并繼續(xù)擴大客戶。這一套路和先前的韋博英語不無相似。
原本在各種外語教培機構的話語體系里,外語交際能力、國際化視野、海外留學等都是常用的標簽,它涵蓋了部分學員對于提升自己,追求更好未來的期望。
如今,一度火熱的培訓中心,卻只剩下沒有人氣的空殼,這無疑給那些熾熱的夢想潑了一桶冷水。
教育從來都不是一件簡單的事,近年來,教培的蛋糕越做越大。也正因為蛋糕做大了,我們更該看清,它究竟只是銷售包裝起來的金玉其外,還是真正有溫度,有重量的存在。
當初那些信心十足進入教育行業(yè)的人,也許從沒想過如今會狼狽離場。
熱鬧過后,那些維權群里充斥著的無奈與憤怒,以及背后的漏洞,可能才是教育行業(yè)真正要該面對的尷尬。
(文中收集對象均為化名)
參考資料
《武漢一留學機構老板借口疫情卷錢跑路 受害學生情緒崩潰四處求救》小小小情調(diào)2020.05
《“最具影響力”中介卷200萬費用跑路?并導致學生抑郁!》留學圈技檢委 2020.06
《韋博英語坑了誰?》俠客島 木舟子 2019.10
《海淀黃莊靜悄悄》深響 夏曉茜 20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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