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去年年底西安交通大學楊寶德疑因不堪導師瑣事使喚自殺后,近日,武漢理工大學研究生陶崇園的姐姐發(fā)微博披露,她弟弟在3月26日墜樓身亡,與導師的精神壓迫有關。
這兩天來,國內(nèi)某著名大學教師二十年前疑似性侵女生的舊事,也再度受到關注,有同班同學站出來,指稱該教師的性侵是造成女生自殺的直接原因。
當前中國高校的師生關系到底怎么了,難道真的已經(jīng)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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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起校園事件雖然性質(zhì)不太一樣,但都可歸入師生關系的范疇,前兩起與研究生導師制度直接相關。
這里先談談陶同學的悲劇。
陶崇園離世后,群起而攻之的文章里大多忽略了一點:導師對陶同學的“特別”。導師固然施壓,要求陶同學叫他“爸爸”,然而似乎除了陶同學和另外一名同學外,其他人沒有這樣稱呼。
陶家人在微博上曝光陶崇園之死
陶同學各種獲獎證書、獎學金以及他找到的好工作、國外留學的機會等等,都說明他是一名優(yōu)秀的學生。
導師一般鐘愛優(yōu)秀的學生,網(wǎng)上截出疑似導師自辯的圖,說曾俯身為陶同學噴球鞋除臭劑,有一定可信性,和經(jīng)常叫陶同學跑腿干私活是一致的——不喜歡一個人,不會愿意他老在面前晃,哪怕幫自己干活。
如果單純以導師“剝削”陶同學來看,我們很難理解他為什么在找到高薪工作后走上絕路——假如留學的道路由于導師拒絕簽字被卡死的話。
雖然被導師強迫簽下工作后要繼續(xù)為研究所做貢獻云云的協(xié)議,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這種不著邊際的“協(xié)議”跟“保證以后不出軌”的保證書差不多,只能證明導師對于陶同學即將畢業(yè)逃脫他的控制感到無助,生出無力的新花樣,企圖繼續(xù)維持“控制—被控制”的關系。
是的,導師想要維持關系,陶同學想要從中逃脫,卻由于對導師存有感情,在導師把繩子勒得過緊的時候,以自殺徹底切斷了關系。倘若中間沒有那點感情而只有“剝削“和控制,陶同學可能像很多受訪的研究生一樣,認為自己會奮起反抗。
人是非常復雜的感情動物,喜愛就住在厭惡、痛恨、傷害的隔壁——網(wǎng)上截出的對話里,陶的導師說我不會傷害你,其實他意識到了自己曾經(jīng)的行為,讓陶同學感覺受到了傷害,或者產(chǎn)生了有可能被傷害的威脅。
特別的喜愛一步步朝傷害走去。
中國孩子從小被教育“要聽話,要搞好關系”,有條件的都想和上司、老師等代表著權(quán)威父性形象的人搞好關系,關系越近越好,很少有人提及關系過分緊密可能帶來災難。
和一個掌握你前途的人關系好,意味著能得到很多好處,這點不必贅述,中國家長教育孩子搞好關系目的不外乎此。
過于親密必然生出私人關系,人與人總會產(chǎn)生摩擦,有矛盾沖突,中國人公私分明的能力比較差(工作、師生關系發(fā)展出私人關系本身就是公私不分的結(jié)果),私人關系中的矛盾沖突延伸到公事上進行回應、報復,倒霉的自然是關系中處于弱勢的下級、學生。
有多愛就有多恨,關系越親密下手越狠,我們看到導師對陶同學說要對他“狠”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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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無論在單位在學校,要盡力避免與上司、導師形成雙重關系。
什么是雙重關系呢?導師和陶同學本來是師生關系,導師讓陶同學叫他“爸爸”,又形成父子關系,這就是雙重關系。父子關系里導師想控制陶同學,利用了師生關系中老師的權(quán)力、權(quán)威,雙重關系糾纏不清,又一次使弱勢一方的學生遭殃。
人與人的關系有個規(guī)律,普通熟人往往由于要維持一個體面的表面,顯得客客氣氣,越是親近,內(nèi)在的各種情結(jié)、創(chuàng)傷、自我不和諧等等越是容易暴露出來,而各種心理投射、移情、強迫性重復等等,也會隨著關系親密到一定程度逐漸往深處發(fā)展。
網(wǎng)傳的陶崇園與導師的聊天記錄
比如在大街上見到一個人和我們小時候一樣吃東西吧唧嘴,我們又不接受自己曾經(jīng)粗俗的一面,這個“吧唧嘴”可能會讓我們皺皺眉頭——皺皺眉頭就算了,關系太遠,缺少反應的條件。
假如這個“吧唧嘴”是我們的同事、同學,關系更近些,我們或許會回避。
再進一步,“吧唧嘴”是我們的親人,避無可避,我們或者出言提醒他,或者忍耐,在對方不接受建議和自己忍無可忍的時候,沖突產(chǎn)生了。
正常情況下,和導師保持君子之交即可,不必過度親密。
然而,關系是兩個人互動形成的,導師始終占強勢、主導的一方,導師若是特別喜愛學生,學生要刻意保持距離很難。即使學生做到了,事情還有別的發(fā)展方向。
曾有朋友的朋友與導師關系既不親也不疏,某日導師找他幫查論文資料。他仔細查完后提前交給導師,結(jié)果導師大怒,罵他“一點小事也做不好”。后來師姐提點他:“太天真了,老師叫你查資料,你要把論文寫好交給他。”
遇到這樣極端的例子,學生能怎么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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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人傳統(tǒng)上賦予老師無上的權(quán)力,“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導師和學生存在一對一指導的機會,與舊時師徒關系更相像。
導師制又是西方舶來品,目前在西方,正常情況下導師與學生的關系遠不如現(xiàn)今中國高校的密切。缺少制度、規(guī)定監(jiān)管的師生關系,若是導師心理健康、品質(zhì)高貴,有可能像陸谷孫陸老神仙,對學生有再造之恩,形同父子又高于父子;若是導師兩樣都有虧,不啻于給學生制造一個活地獄。
導師制以師生關系密切為特點
這個活地獄很難逃脫。老師是學校的編制人員,學校普遍把老師當作自己人,老師的利益與學校的利益休戚與共,有些學校遇事先保老師,保不住再處分。學生有些像物資短缺時代的消費者,難以主張權(quán)利。換導師有難度,學生會被質(zhì)疑有缺陷,難相處,又涉及到研究方向等問題,其他老師不一定合適。
三個月內(nèi)接連發(fā)生陶同學、楊同學的悲劇,說明建立制度、制訂規(guī)則規(guī)范師生關系已經(jīng)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
首先應設立規(guī)定,避免師生關系過于親密。
比如歐美國家已有成熟的規(guī)定,一年內(nèi)導師與學生見面次數(shù)不得超過若干次,見面地點應為公共場合(如導師辦公室),一對一約談必須開門。導師與學生交流要使用學校的電郵信箱,導師在節(jié)假日邀請學生在家聚餐等消息要公開,學生自愿參加。
鑒于中國特色的請吃請喝特色,最好限制在消費場所學生請客次數(shù),減輕學生經(jīng)濟負擔,減少關系過于親密的可能。
導師既不應該是學生的娘,從生活到思想管到底,事事要導師為學生負責,也不應該是學生的爹,搞“父要子亡,子不亡則不孝”的糟粕。
其次應堅決杜絕師生雙重關系。
比起導師與陶同學的“父子”關系,中國高校更為普遍的是師生戀。
電影《窗外》(瓊瑤小說)講述了一個師生戀的故事
導師挾師道之重,與學生處于不對等關系,歐美國家高校明令禁止師生戀,有些學校甚至規(guī)定沒有師與生之實(比如老師和學生不在同一個學院,沒有為學生授過課)也在禁止范圍,因為老師這個身份本身就會在關系中占便宜。如果老師和學生自認是真愛,那么敬請老師離職,到他處謀職。
更有甚者,時有傳出老師(不一定是導師)性侵女生事件,有時要到女生自殺的程度才會有消息爆出來。嚴重到性侵程度,除了開除外,應該規(guī)定不允許再出現(xiàn)在教育系統(tǒng)。
如近日鬧得沸沸揚揚的這樁二十年前舊事,女生自殺后,學校只給該教師行政處分。這事情發(fā)生于1998年,而該教師于2011年調(diào)離該校,在這13年間,其他女生是否會膽戰(zhàn)心驚?
現(xiàn)階段這方面的制度、規(guī)定缺乏,有些學校對于屢犯性騷擾的教師,僅僅作出不許帶女研究生的規(guī)定,結(jié)果該教師仍然能得到接觸女大學生的授課機會,對學生保護力度不夠。
第三,聘請獨立于學校的心理健康機構(gòu)為教師做心理輔導。
現(xiàn)階段大多把心理健康教育集中在學生身上,忽略了教師心理健康。教師也是人,在擴招又擴招之外,不少教師帶的碩士生和博士生加起來少則十多個,多則二三十個。
教師本身有繁重的研究任務,在規(guī)定不全的年代,有些學校錯誤地把教師當成學生的保姆,要求他們對學生學習以外的事情負責,加重了教師負擔。
如果陶同學、楊同學的導師接受心理輔導,提醒其師生關系過于親密的弊端,協(xié)助其理清急于和學生建立密切關系的情結(jié)所在,學會與學生保持必要距離,這就比要求學生去刻意控制距離要更容易。仍然是那個道理:導師處于強勢、主導的一方。
第四,建立、健全投訴機制。
這方面可以參考歐美國家現(xiàn)行制度,學生對導師打低分、不簽字同意等等有異議,可以投訴請求重審,緩解出現(xiàn)導師一手遮天的弊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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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學生大多急于得到老師肯定,等待被挑。好在從80后到90后,一代比一代自由,他們已經(jīng)開始懂得導師與學生要看緣份。
我接觸過的90后相當部分在求學路上堅定地說:導師合得來才行,合不來算了,不讀也罷。
挑導師一靠打聽。導師帶過的學生、導師在網(wǎng)上、學術(shù)界的名聲,或多或少會反映一點他的真實面貌。微詞頗多、一言難盡的,最好不選。
知乎平臺上關于導師的討論很“熱烈”
比如開篇提到的疑似性侵學生的這名教師,就有學生反映其上課講黃段子、給男生打低分、占女生便宜。據(jù)報道,在該校中文系,提防這名教師幾乎成為學生間口耳相傳的叮囑。像這種路人皆知的教師,女生要盡量避開選他的課,更加不要報考他的研究生。
二要接觸。最忌諱性格不穩(wěn)定、性格極端,比如今天說要收,明天不收了,心意不定,難以琢磨,將來學習時很難打交道。或者性格過分熱情、過分冷漠,接觸過才會有深刻體會,比道聽途說更能明白個中感受。
人都有走眼的時候,制度又不健全,女學生和男導師打交道時切記,避免一對一單獨指導,若是必須,盡量在公共場所見面,在正常上班時間約談。去導師辦公室讓門始終開著,坐在離門近的地方。寧疏不親,師生戀絕對不是浪漫美好的事,學生利益必然受損,牢記這一條,把眼睛擦得亮亮的。
遇上壓榨、奴役、打壓學生的,最后一步,要有放得下現(xiàn)在擁有一切的勇氣,先逃脫出來,保命要緊。
單純靠權(quán)力剝削學生的導師始終是少數(shù),更多的導師有控制欲,恩威并施,學生要和導師徹底切斷關系就像弒父、弒師一樣痛苦。
榮格與弗洛伊德斷絕關系后,精神崩潰了三年。大師尚且如此,況普通人哉?然而三年以后又是一條好漢,終成一代宗師。
當你什么都可以放下時(不要前途、不要榮譽、不要升學、不要學位),就沒有人能夠通過利益關系控制你了。
本文轉(zhuǎn)自冰川思享庫,作者翠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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