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精英教育一直為人所稱道。然而,細究之下的美國教育體系,其實仍是一場精英階層的“圍墻游戲”。教育競爭愈加提前、貧富家庭就讀頂尖名校的差距不斷擴大、“新貴族階層”對其特權的持續(xù)賦能,這些都讓教育成為權貴的游戲,讓美國中產階級的晉升夢變得遙不可及。
作為世界精英教育最為成熟的國家,美國的精英教育,以高強度的學習生活安排、強大的校友圈、過硬的軟實力吸引著世界各地的學生
然而,精英教育真正的迷人之處,其實在于它成為了一種向上流動的手段。這也是家長們趨之若鶩,不惜花費精力財力,也要把孩子送進頂尖名校的原因。
但實際上,美國公眾對于精英教育早有不滿,現有的精英體制進入了“遺產型資本主義”,子女的教育程度也越來越取決于其父母的教育程度——“拼爹媽、拼人脈、拼財力”,精英家庭的父母更雞血。
“精致的利己主義者”們正試圖建立起一道“圍墻”,保護自己享有的特權,美國的精英大學錄取制度,愈發(fā)成為精英統(tǒng)治的游戲,而游戲規(guī)則只利于強者,階層正趨近于不可逾越,突破“圍墻”遠比家長想象的難。
精英教育的競爭早已被提前
美國精英教育的學業(yè)競爭,早已被提前至出生后。父母被殘酷的精英主義包圍,迫使他們去為孩子做那些自以為“正確”的事。
George Packer是美國紐約的一位中產家長,兒子2歲時已經學會使用單詞一年了,他為孩子申請了一所配備嶄新藝術和舞蹈工作室的私立學校。
面試時,招生官詢問了父母的工作狀況,并為孩子提供了一張紙和蠟筆,讓孩子作畫。
這是兒子第一幅代表性畫作,他在綠色的植物上方畫了一個黃色的圓圈,代表月亮。George Packer原以為能憑此畫成功入讀,但招生官卻抱以一個冰冷且難以理解的微笑。
不出意外,Geroge收到了私立學校的拒信。直到此時,他才意識到:面試時的詢問,實際上是在篩選家長的背景。不是兒子被拒絕,他和妻子才是被拒絕的人!
George Packer在兒子很小時就為其申請私立學校,這并不是因為他希望孩子上私立幼兒園,而是因為在紐約市,他必須像其他許多家庭一樣跟隨這樣的“主流”趨勢,為兒子漫長的未來前景規(guī)劃路線。
這樣的精英體系,支配著大多數美國父母無意識地去“奉獻”,花費大量時間、精力、財力、人脈,并驅使家長像信徒那樣信奉“精英教育”。
因為他們明白:只有通過一流的教育和高薪的職業(yè)才能獲得改變,并且代代相傳。
這樣的環(huán)境下,父母的主題詞就是“焦慮”。
在人口密集的紐約,社會分層明顯,家長普遍具有壓迫感,有時僅僅晚個幾分鐘就會感覺到落后于其他人了。
George Packer為了給兒子登記一所托兒所,在周六天還沒亮時就出門了,當他到達時,學校鎖著門,注冊還需等待2個小時。
托兒所將按照先到先得的原則發(fā)放名額,而他已經排到了第30名。在隊伍的前排,一些父母早就做好了準備,躺在睡袋里在學校門口過了一夜。
盡管George Packer厭惡這種競爭,并認為這樣激烈的狀態(tài)會讓父母們的生活變得更加緊張。但他不得不陷入這場瘋狂的“教育戰(zhàn)爭”中,無法理解,無法逃脫。
實際上,這樣的焦慮感反映著美國精英教育的運作模式,該模式現已經演化成為一種新的階層結構。
在這種階層結構中,精英家庭將金錢,人脈,野心和職業(yè)道德轉移到孩子身上。
為此,精英家庭的孩子會獲得更多發(fā)展自身能力的機會,而受教育程度較低的家庭則進一步落后,看不到子女升遷的希望。
耶魯大學法學教授Daniel Markovits在《The Meritocracy Trap》書中指出:這種制度將精英家庭變成了商業(yè)企業(yè),而孩子則變成了過度勞累、虛假的“成功機器”。同時應運而生的,是一種有利于精英階層人士,不利于其他階層人士前景的經濟。
不同階級在金錢和時間上對子女的投資,早在幼兒園就顯現了差距:精英家庭的孩子比中產家庭的孩子多出整整兩年的優(yōu)勢,他們的成績差距幾乎不可逾越。
美國精英大學的學生家庭,比你想象的更富有
事實上,早期的精英體制曾倡導過要讓社會流動。
20世紀60年代,耶魯大學校長Kingman Brewster明確聲稱要打破世襲精英,學生要根據成績而不是家庭來獲得錄取。
現在,美國的精英大學仍然聲稱對任何人開放,要通過判斷努力和能力來錄取學生。然而,在實踐中,精英政治還是狹隘地把精英之外的所有人都排斥在外。
2017年紐約時報發(fā)表的一項研究表明,全美包括五所藤校(達特茅斯學院,普林斯頓大學,耶魯大學,賓夕法尼亞大學和布朗大學)在內的38所大學中,來自前 1% 精英家庭的學生人數,已經超過了來自后60%低收入家庭的學生人數總和。
貧富家庭間入學差距
該研究結果來自于數百萬計的匿名稅務申報和學費記錄,還追蹤了1980年至1991年間出生的約3000萬學生。
他們發(fā)現,就讀美國精英大學的學生家庭比專家們所估計的更為富有:
大約有25%來自富有家庭的學生,可以就讀所謂的“精英大學”(特指那些集中排名居前的名校)。
相比之下,收入處于底部25%的家庭,他們的孩子也只有不到0.5%的幾率就讀精英大學。
他們中超過一半的孩子,根本就沒有機會接受高等教育。
在精英大學中,來自家庭收入墊底40%的學生比例十年間基本維持不變。
這些數據意味著,各階層就讀頂尖大學的機會實際上沒有太大變化,即貧者愈貧,而富者愈富。
美國精英大學對遺產和裙帶關系的偏好,使其依然為富有的申請者大開校門。同時,遺產和裙帶關系還使富裕家庭的孩子能享有更為優(yōu)質的教育。
有數據顯示,美國父母年收入超過20萬美元的孩子在SAT考試中的分數,比父母年收入4萬到6萬美元的孩子高出250分左右。(注:SAT,標準化考試,俗稱美國高考,滿分1600分)
《The Meritocracy Trap》一書中也提到:在耶魯大學的SAT平均成績中,來自最貧困三分之一家庭的200個孩子中,只有一位SAT分數達標。
書籍《The Meritocracy Trap》
與此同時,好的大學意味著好的工作,美國頂級銀行和律師事務所,以及其他高薪雇主,也幾乎只從少數精英大學招聘人才。努力工作的普通孩子成為了“局外人”,不再享有真正的機會。
根據Tom Hertz《了解美國的流動性》的研究表明:美國每100個出生在收入后20%家庭的孩子中,只有一個可以跨越階層進入前5%。
這意味著,美國精英教育本身是一個巨大的問題,它創(chuàng)造的這種競爭,即使每個人都遵守游戲規(guī)則,但也只有富人才能獲勝。
9.9%新精英階層的教育特權
2018年,美國《大西洋月刊》作者Matthew Stewart發(fā)表了一篇名為《9.9%的美國新貴族》,他按經濟狀況將美國人分為三個階層:
0.1%的極富裕階層;
9.9%的富裕階層;
90%的普通階層。
中間的這 9.9% 到底是一群什么人呢?Matthew將他們稱為“美國新貴族”:
他們是一群彬彬有禮、身著法蘭絨的律師、醫(yī)生、牙醫(yī)、中層投資銀行家、有著晦澀頭銜的 MBA、以及其他各種專業(yè)人士;
他們有好家庭、好健康、好學校、好鄰居和好工作;
想要成為這一階層,資產凈值應達到120萬美元... ...
而這9.9%的人,已經學會了如何為自己謀取利益,其中就包括教育。
耶魯大學前英語教授威廉·德雷謝維奇在《優(yōu)秀的綿羊》一書中,對目前美國的形式做了如下精到總結:“我們這套新的、注重多種族與性別中立的精英教育制度已經找到了世襲罔替之路。”
正如丹尼爾·金在著作《錄取的代價》中所指出的那樣:美國精英大學有一套“繼承優(yōu)先政策( legacy-admissions policies)”,即:優(yōu)先錄取本校校友的后代。
這就意味著在美國,精英階層已掌握了,以犧牲他人后代為代價的、鞏固財富和傳遞特權的老把戲。一旦你選對了父母,游戲就打完一半了。
根據哈佛深紅報今年最新統(tǒng)計的新生數據來看,29.3%的新生中,至少有一位親戚或父母曾是哈佛校友;而有46%新生來自富裕家庭,年收入超過50萬美元(約人民幣336萬);
至于體育招生,總的來說富人也占上風,因為他們的子女能從事長曲棍球、壁球、擊劍,以及其他高成本的、為私立及公立精英學校所看重的運動。
雖然申請人逐年激增,導致頂級高校的錄取率直線下降,但這9.9%新貴族依然有辦法為自己新造一套精英大學名單。大學管理人員和利益,驅使大學排名將近50所大學的地位,抬升至和1980年時的普林斯頓大學一樣頂尖。
這些大學通過堆積如山的拒絕信和超高的拒絕率讓自己更受歡迎。與拒絕率相媲美的,還有這些大學的學費。
從 1963 年到 2013 年,相對于美國平均工資水平而言,這些大學的學費和其他費用上漲了兩倍多。
這還不包括精英父母們在子女前十幾年的教育投資——聘請留學顧問、讀私校、上冷門藝術課,以及安排尚在讀小學的子女去偏僻、鮮有人知的鄉(xiāng)村進行特別的暑期活動……
那么,為啥富人們如此熱衷于花錢買路?因為在他們看來:這錢花得值。
在今日的美國,教育的回報率比 1950 年時高出了 50%,大學工資升水率(College Wage Premium,即大學畢業(yè)生收入與高中畢業(yè)生收入的比值)已達到 70% 多,高出了不少發(fā)達國家。
例如,挪威和丹麥的大學工資升水率不到 20%;日本不到 30%;而法國和德國的也不過約 40%。
9.9%的新貴族認為:不管怎樣,教育溢價不斷上升的直接原因在于,現代經濟中那些優(yōu)質人才價值的不斷上升。這句話的潛臺詞代表著:精英家庭所得到的回報,直接與他們本身的功勞相掛鉤。
高學歷者薪資更高的主要原因,不在于他們的工作表現更出色,而在于他們選擇的工作本來就高薪。例如,超過一半的常春藤畢業(yè)生通常會直接從事金融、管理咨詢、醫(yī)學或法律。
Matthew Stewart把世上的職業(yè)劃分為兩種:
一種是,其從業(yè)者能發(fā)揮集體影響力,從而自主決定薪酬;
另一種則是,其從業(yè)者必須單打獨斗地面對一切。
能從事前一種職業(yè)當然最好,但它已經被精英大學的畢業(yè)生們占據著。
在美國,醫(yī)生和律師這一群體早已通過多年的布局構建出了各自的壟斷聯盟,因此其內部成員能成功地避開某些競爭。
這兩個行當固然炙手可熱,不過,如今精英階層的“糖果教父”仍然是金融服務業(yè)。
20 世紀 50 年代時,銀行家們只要從 40 美元中抽取 1 美元就很滿意了,可如今,每 12 美元的 GDP 中就要有 1 美元被交給金融部門。
Matthew Stewart認為這套游戲的玩法十分復雜,不過其本質還是被 2008 年那場金融危機給抖露了出來——公眾低估了風險,而金融專家們則落座賭場,擲起了兩面都是“贏”字的硬幣。
至于新貴族們現在擁有的金融體系,它根本不是自然產物。幾十年來,它一直被強大的銀行家們所設計和操縱——為了他們自己的利益,也為了他們子孫后代的利益。
因此,這些受過良好教育的新貴族會團結起來組建各色協(xié)會,以保護他們享有的利益,這種對特權的不安全感,只會隨著特權階層與下層間鴻溝的擴大而日益加重。
同時,這不安的引擎又會驅策他們投入更多時間、更多經歷去砌墻,好繼續(xù)把他人隔離在外,從而繼續(xù)自保。而他們所做的這一切都會美其名曰:為了確保服務質量、為從業(yè)者提供公平的職場條件、以及讓優(yōu)秀人才得償所值
教育本身總是好的。真正的教育能打開心靈,培養(yǎng)良好的公民。追求良好教育應該是為了有益社會。
然而,在美國這套失衡的精英體系中,教育已退化成一種追求私人利益的手段,“流動”已經成為難題。
參考資料:
The Atlantic: How Life Became an Endless, Terrible Competition.
The Atlantic: The 9.9 Percent Is the New American Aristocracy.
The Atlantic: When the Culture War Comes for the Kids.
The Harvard Crimson: Class of 2023 By the Numbers.
The New York Times: Some Colleges Have More Students From the Top 1 Percent Than the Bottom 60.
Tom Hertz, American University: Understanding Mobility in America.
本文轉載自微信公眾號“外灘教育”,文Jane,編Travis。文章為作者獨立觀點,不代表芥末堆立場,轉載請聯系原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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