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芥末堆 李海顏 4月1日 報道

“觀望”一段時間后，何蕊最終決定取消或推后女兒劉新歌的課外輔導班，而選擇讓她參加校內課后服務。

何蕊的女兒劉新歌在重慶的一所小學就讀，為解決學生放學后家長無法按時接孩子的難題，2020年9月，學校開始在放學后3點半至5點半期間為學生提供作業(yè)輔導以及體育、書法等課后服務，學生可自愿參加。

相較重慶其他小學，劉新歌所在學校開展課后服務時間相對較晚。2019年10月，重慶市教育委員會等四部門發(fā)布了《關于全面推進中小學生課后服務工作的指導意見（試行）》。此后，課后服務在重慶市江北區(qū)、九龍坡區(qū)、兩江新區(qū)等地先行試點。

事實上，開展校內課后服務的并非只有重慶市。2019年，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fā)了《加快推進教育現(xiàn)代化實施方案（2018－2022年）》，其中，在基礎教育學段提到，要著力減輕中小學生過重課外負擔，支持中小學校普遍開展課后服務工作。

北京、廣東、深圳等地先后出臺了校內課后服務實施意見，指導各學校開展相關工作。除提供基本的看護服務外，各地也在探索更加多元化的課后服務形式。

從政策導向來看，校內課后服務從中央到地方都引起了重視，但實際執(zhí)行過程中，卻也存在著“壓榨學生精力和時間，加重老師負擔”的困境。

現(xiàn)狀：課后服務解決家長困境，加重教師、學生負擔

劉新歌是第二批參加校內課后服務的學生。

2020年9月，劉新歌所在學校在放學后的3點半至5點半期間開始為學生提供2節(jié)課的課后服務，費用為每人每月180元。課程內容以學科老師輔導作業(yè)為主，期間也于第2節(jié)課開設過書法、體育、藝術等特色課程。

囿于劉新歌此前所參加的課外輔導班還未結課以及對課后服務可能只是單純托管的芥蒂，何蕊一開始并未讓女兒參加，而是選擇先“觀望”。

與劉新歌一樣，一開始未參加課后服務的學生共有16名，劉新歌班主任楊悅溪介紹，但由于課后服務涉及作業(yè)評講內容，家長擔心孩子跟不上進度，陸續(xù)都選擇參與。期中考試后，班里52名學生中僅有1～2名沒有參加，整個二年級大多都是如此，不參加的學生大多是出于身體原因，極個別則是因為有家長單獨輔導。

何蕊于2周后取消了劉新歌在課外報的籃球、寫作閱讀課，選擇讓她參與校內課后服務。同時，為了配合課后服務時間，她將女兒的鋼琴和畫畫課移到了周末。

經(jīng)此調整后，何蕊發(fā)現(xiàn)與女兒的親子交流時間增多了，現(xiàn)在劉新歌基本能夠在校完成作業(yè)，回家后何蕊還能夠帶著她出去散步、運動。

“（課后服務）確實是實質性地解決我們真正需要解決的問題?！焙稳锉硎荆?strong>校內課后服務一方面解決家長接送孩子時間的問題，另一方面還有助于孩子疑難知識點的及時解答，尤其是“高年級的課程，家長不一定是能夠輔導的了的?！?/strong>

但在楊悅溪看來，校內課后服務“雖說有可能解決部分家長的困難，但確實無形中給老師增加了一些壓力。”

楊悅溪介紹其所在學校課后服務基本是由正副班主任負責，在上完平均每天4節(jié)課的學科內容后，她還需要在中午2個小時的午管時間內看學生寫作業(yè)。學校開展課后服務后，她的工作量更大了。

“老師壓力特別大、特別累?！睏類傁f，在課后服務時間內，她不僅只是看學生寫作業(yè)，還需要講評作業(yè)內容。“學校讓我們要通過課后服務把教學質量提起來，如果我們不講的話，光把孩子放到那，讓他自己做，這個質量怎么提起來。年級之間有良性競爭的，（要是不講）你們班被越甩越遠怎么辦。”

更讓她為難的地方在于課后服務的時間也是女兒的放學時間，為了能兼顧工作和接送孩子的任務，上學期，楊悅溪只能通過與副班主任協(xié)調時間，讓副班主任帶第2節(jié)課，以保證能夠按時去幼兒園接女兒回家。

而感到壓力的不僅有老師，還有學生。

這學期開學，楊悅溪明顯感覺學生整體狀態(tài)也不太好。在課后服務的時間內，無論她如何去引導激發(fā)學生，學生的眼神仍然是麻木和空洞的。“說一句夸張的話，就感覺好像剛開學就已經(jīng)走出了期末考試前復習的那種狀態(tài)了?！?/p>

楊悅溪告訴芥末堆，講評作業(yè)意味著變相壓縮了學生寫作業(yè)的時間?！按蠖鄶?shù)學生的作業(yè)其實是完不成的，回去以后還要家長輔導。有的學生因為放學晚，把很多在課外學的興趣班就慢慢放棄了?！?/strong>

“其實作為老師，我不大贊成課后服務，我覺得課后服務壓榨了學生的精力和時間，也同時加重了老師的負擔，并沒有從實質上解決家長面臨輔導孩子作業(yè)的困境?！睏類傁f。

探討：拓展多元課程內容，引入第三方機構

如果要一直堅持課后服務，楊悅溪還是希望能夠改變價值導向，“不要把它作為一個提升成績的工具，我覺得學生的學習興趣很快就會被磨完了?！?/strong>

這學期學校準備在課后服務第2節(jié)課全面開展書法、體育、藝術等特色課程，楊悅溪解釋道，雖然特色課程一開始就啟動了，但學習中間因為一些緣故并沒有持續(xù)推行。

她建議，在課后服務中，學?？梢哉堃恍┩鈦頇C構教學生一些專業(yè)的東西，而學校老師負責課后服務中的監(jiān)管工作。

這個建議自2018年就在廣東省中山大學附屬小學得到實施。2018年，廣東省中山大學附屬小學開始實行校內課后服務，在放學后的4點半至6點期間由第三方機構課外喵提供作業(yè)輔導和體育、棋類、科技等特色課程。

課外喵創(chuàng)始人兼CEO卓世賢告訴芥末堆，引入第三方機構提供課后服務的并非只有中山大學附屬小學，廣東省是在開展校內課后服務之初就建立了第三方機構參與的機制?！罢n后延時服務對學校的人力物力精力來說都是很大的考驗。如果沒有社會力量參與的話，學校一般壓力負擔會很重?！?/strong>

芥末堆了解到，除課外喵外，中啟教育、課后易、陽光智校等平臺也有課后服務業(yè)務。引入第三方服務機構的課后服務，通常是由家長直接和機構簽訂合同，自主購買相關課程服務，費用一般不高于當?shù)厣倌陮m的價格。

卓世賢發(fā)現(xiàn)，在與課外喵建立合作的1000余所學校中，課后服務的需求并不相同，“其實就看區(qū)域，越是發(fā)達的區(qū)域，它可能對素質類課程的需求會更高；也有年級之分，高年級就會偏向作業(yè)輔導?！?/strong>

事實上，多地課后服務政策中均鼓勵引入第三方機構開展課后服務。

吉林長春課后服務鼓勵各中小學校主要由本校教師負責課后看護，但學校也可通過購買服務等方式，與高校、科研院所、俱樂部、協(xié)會等符合條件的社會力量合作，引入專業(yè)人才到校提供專業(yè)化、多樣化、特色化課后服務。

深圳也鼓勵學校課后服務遴選符合資質條件的社會機構以及具備指導能力的高校教師、退休教師，少年宮等第三方參與?！?/p>

但在實際運行過程中，學校較少引入第三方機構參與課后服務，而選擇讓校內老師進行課后看護或作業(yè)輔導。21世紀教育研究院院長熊丙奇表示，這主要受制于學生參與人數(shù)較少、經(jīng)費保障不夠、安全管理等因素，“如果沒有足夠的經(jīng)費，學校怎么去請第三方機構，這是一個很現(xiàn)實的問題?！?/p>

未來：從托管到素質培養(yǎng)，課后服務全覆蓋

2月23日，在教育部新聞發(fā)布會上，教育部基礎教育司司長呂玉剛提出，各地要推動落實義務教育學校課后服務全覆蓋。在時間安排上，要與當?shù)卣５南掳鄷r間相銜接，切實解決好家長接學生困難問題，盡量指導學生的作業(yè)在學校內完成，指導學有余力的學生拓展學習空間，積極開展豐富多彩的文體活動、閱讀、興趣小組以及社團活動，盡最大努力使學生愿意留在學校參加課后服務活動。同時，要進一步完善課后服務的保障機制，充分調動教師參與課后服務的積極性。

“這傳遞出十分重要的信息，如果落實教育部的要求，課后服務將有三方面重大轉變?！毙鼙娼忉?，三方面重大轉變包括從解決部分家長接學生的困難到吸引所有學生參加；從提供看管的基本服務到開設豐富的興趣課拓展學生素質；從校內減負到學校教育提質增效整體減負。

而要把課后服務建設成為拓展學生素質的平臺，實現(xiàn)課后服務全覆蓋，面臨最核心最關鍵的問題就是“經(jīng)費保障問題”。熊丙奇認為，課后服務應當免費，收費如果學生參與的人數(shù)少，就無法做到全覆蓋，開展更加多元的服務。同時，在財政撥款等經(jīng)費的支持下，能夠調動老師參與課后服務的積極性，提供更加高質量的課后服務內容。在經(jīng)費充足的情況下，如果老師不愿意參加，還可以引入第三方機構提供服務。

兩會期間，農工黨中央建議，應成立小學生免費托管專項工作領導小組，實施小學生免費托管。全國政協(xié)委員、甘肅省肅南縣一中副校長賀穎春則提出了不同看法，他認為課后服務應適當收費，一方面可以給教師一些報酬和補償，激發(fā)教師的工作積極性；另一方面，對家長和學生的責任意識以及對教育的理解都有好處，如果是全免費家長和學生可能會對政策有過分的依賴。

在課后服務內容上，為防止校內課后服務加重學生課業(yè)負擔，教育部發(fā)布的《關于做好中小學生課后服務工作的指導意見》提到，“堅決防止將課后服務變相成為集體教學或‘補課’”。

重慶市教育委員會等四部門發(fā)布的《關于全面推進中小學生課后服務工作的指導意見（試行）》也提到，中小學生課后服務嚴禁把課后服務演變?yōu)閷W科類集體教學、集體補課或奧數(shù)等競賽培訓；嚴禁增加學生作業(yè)量和加重學生課業(yè)負擔。

北京、廣東、深圳等地的校內課后服務實施意見也均此規(guī)定。

但熊丙奇認為，“補課，今后可能也是允許的?！?/strong>他解釋，課后服務應實現(xiàn)整體減負，開設學科類的輔導班或興趣類課程，由學生和家長自主選擇，而不應該禁止補課，避免“校內減負，校外增負”的情況出現(xiàn)。

“學校里面開好課后服務，在課后服務期間輔導學生作業(yè)或者拓展學生的素養(yǎng)，雖然（學生）在校的時間增長，但相對于學生放學之后被家長送去課后輔導班而言，實際上減輕了學生的負擔和家庭的這種（教育）經(jīng)濟支出?！毙鼙嬲f。

對于課后服務的關注仍在持續(xù)，未來如何兼顧老師、學生、家長各方利益，提供給學生更加豐富的課后服務內容、更加多元的課后服務形式、破解課后“三點半”的服務難題，仍需各地不斷探索實踐。

（應受訪者要求，文章中何蕊、劉新歌、楊悅溪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