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芥末堆  寧寧  8月31日

8月25日，在北京十一學校的年會上，重慶江北區(qū)帶山小學老師萬紅云被一張海報打動了。這張海報的內(nèi)容是一位校園保潔員的工作標準。旁邊，海報里的主人公正在招攬過往的人群，“給我點贊哦?！?/p>

萬紅云覺得，很多地方都談對人的尊重，對個人潛能的挖掘。但真正做到的并不多。保潔員的海報在這點觸動了她。

在為期兩天的年會中，十一學校通過海報展示、圓桌論壇、主題論壇等形式展示學校的辦學情況，展示內(nèi)容從具體的作文課怎么教，到取消行政班后學生怎么管，方方面面均有涉及。

來自全國各地的四百多名基礎教育的校長、老師們走進校園，試圖一窺這所眾人眼中的名校辦學成功的“秘訣”。 

和萬紅云一樣，濰坊文華國際學校的地理老師徐曉峰也受到了一定的震動，盡管這是他第三次來十一學校了。他參觀了十一學校的地理和生物教室，教室里的實驗設備讓他羨慕不已。“他們可以不出教室，想做什么實驗就可以在教室完成?！?/p>

還讓他看后躍躍欲試的是，回去在自己的課堂上開展分區(qū)教學。

大多數(shù)參觀的校長和老師的主要目的也在于此，把十一學校創(chuàng)新的教學模式復制回去，在自己的學校，自己的課堂上開展。

但課改的復制之路從來走得都不容易。

“我們只看到一兩個環(huán)節(jié)”

孫玉紅是新疆克拉瑪依第一中學的高中語文老師。圓桌論壇上關于作文教學的分享讓她印象深刻。

實際上，孫玉紅的語文課堂已經(jīng)發(fā)生了改變。原來傳統(tǒng)的班級授課制改為三節(jié)基礎課加兩節(jié)選修課的分類教學制。學生上完三節(jié)必修課外，如果作文不好，可以上兩節(jié)記敘文寫作、議論文寫作。根據(jù)自己的弱點，有針對性地選擇相應課程，解決痛點。

另一個課堂轉變是，課堂模式以學生自主研修為主。這一模式的配套支撐是細化后的教材。孫玉紅介紹，老師們有針對語文學習的一冊書，書中詳細梳理了語文課程的知識點、能力點。另外，針對這一學習方式，學校還為學生制定了詳細的學步及策略，“不是說給你一節(jié)課，就是要他看書，看什么我們是有任務驅動的?！睂W生自主學習完后，會有一個診斷，來檢測學習的效果。

這一課堂的轉變發(fā)生在3年前，新疆克拉瑪依第一中學與十一學校合作辦學，由克拉瑪依市市長牽頭，從上到下推進。十一學校的課程構架全部移植到克拉瑪依第一中學，部分課堂結合克拉瑪依當?shù)靥厣兴儎印?/p>

一開始轉變課堂模式時，學生和老師都感到茫然，孫玉紅說，尤其學生，當老師不講課的時候，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后來學校通過詳細的配套教學資源逐漸引導，慢慢培養(yǎng)學生自主研修的學習習慣和能力。

三年一個周期結束后，孫玉紅看到學生有明顯的變化，能說了。學生不停看書，看完不停找她交流，這讓她的危機意識越來越強，逼得她也不得不抓緊一切時間看書，坐車的空隙，回家的間歇，“不然跟不上他們的速度?！?/p>

徐曉峰所在的濰坊文華國際學校也在很早之前就向十一學校取經(jīng)。2014年寒假學校嘗試開發(fā)課程。但鋪開范圍和覆蓋面尚未達到克拉瑪依第一中學那么大。

不過，濰坊文華國際學校轉變的決心也很大。徐曉峰說，2014年，學校幾乎讓所有老師都來十一學校學習一遍，而在此前，學校的領導層和骨干教師已經(jīng)來過。其中語文、英語和數(shù)學三科各一個骨干教師在十一學校待了半年，專門學習研究如何編教材。

2015年秋季入學，濰坊文華國際學校初中全面實行選課走班，期末考試之后，開始了分層教學。到現(xiàn)在，選課走班和分層教學在學校全面開展。

一年后，效果也開始顯現(xiàn)。數(shù)學實行分層教學后，優(yōu)秀率達到了50%?！胺謱咏虒W的效果絕對是好的。”徐曉峰說，這點大家達成了共識。

但是對于來參會的大多數(shù)老師來說，與十一學校的接觸可能只有這兩天。兩天里看到的內(nèi)容能夠在之后自己的課堂上借鑒多少，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寧婷是河北清河縣油坊中心校區(qū)的小學老師，課改在學校早已不是一個新詞。寧婷說，現(xiàn)在學校的課堂上一般采用的是小組教學的方式。這種方式是從杜郎口中學借鑒而來。

“但我感覺更多的還只是流于一種形式。”寧婷說，課堂上，老師也按照小組教學的方式，分步驟實施教學，墻面上設有黑板、白板。但組怎么分，白板怎么用，小組討論的積極性有沒有調(diào)動起來，這些都存疑。

寧婷覺得，在學習借鑒的學校里，小組教學是學校整體教學模式下的一個環(huán)節(jié)，具體操作起來是環(huán)環(huán)相扣。前去學習的老師可能只用兩天的時間參觀，但沒有真正融入課堂，細致地了解各個方面，對小組教學的本質理解不深，大多數(shù)時候，只是流于形式把學生分成幾個小組?！拔覀冎豢吹揭粌蓚€環(huán)節(jié)，更多的東西是沒有看到的?！?/p>

“最關鍵的，老師太少”

上午場的圓桌論壇寧婷聽得很認真，并不時做筆記。第一次聽到這么多老師分享自己的教育理念、課堂教學經(jīng)驗，她很受觸動。“到底要教什么”，“教出來的學生是什么樣的？只是成績好嗎？”，在一場場老師的分享后，這些問題叩擊著她。

選課走班很好，分層很好，“當有了更多選擇的時候，可能就真的發(fā)現(xiàn)了真實的自己”。但站在現(xiàn)實的泥地里的寧婷說，在我們那兒，這有點不切實際，沒有那樣的力量。 

寧婷一開始教初中地理，后來又教小學語文，在教語文的同時，又兼任英語老師。不僅寧婷要兼任兩個學科的老師，在她所在的學校，語文老師兼帶思想品德課，數(shù)學老師帶科學課，都很普遍。學校極度缺老師。

沒有老師，就開不起來多樣的課程，選課就無從談起。寧婷說，學?，F(xiàn)在一周有兩節(jié)活動課，開設的課程有書法、美術、舞蹈、音樂和棋類，但沒有專業(yè)的老師來教。只有書法、美術和太極拳這三門課學校從外面請來了專業(yè)的老師。

師資力量的缺乏困擾著這個鄉(xiāng)鎮(zhèn)小學，寧婷也顯得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這不是一兩個人所能解決的?！?nbsp;

其實即便是在當?shù)剞k學條件還不錯，有一定影響力的濰坊文華國際學校，也仍然面臨師資力量缺乏的難題。

徐曉峰說，剛開始開展選課走班時，學?；ㄊf聘請上海云校的課程研發(fā)人員為學生排課，對方拒絕了，“最關鍵的，老師太少，課表排不開”。最終，學校采取一種折中的解決辦法，16個學生用一張課表，一塊選課，兩個老師共用一個學科教室。每班學生人數(shù)控制在32人。 

最讓徐曉峰羨慕的是十一學校優(yōu)質的教師資源。他在參觀海報展區(qū)時，和設計海報的老師聊，“一問一個博士”，這讓他感慨不已。拿初中地理來講，徐曉峰說，單就教學來說，?？粕捅究粕牟顒e不是很大，但如果是本科生和碩士、博士來比，差距就大了，這個差距體現(xiàn)在科研能力上，體現(xiàn)在編寫教材和課程設計上。徐曉峰看到十一學校的地理課程很細化，課程很多樣，完全把教學目標定在地理學科素養(yǎng)的培養(yǎng)上來，設計了很多的活動，“初中的孩子最需要的就是這些身臨其境的活動?！?/p>

在參觀中，徐曉峰還注意到一張分析學生成績的海報。制作海報的老師在講解時說，兩個孩子即便考了同樣的分數(shù)，但各自考到這個分數(shù)的原因也是不一樣的。有的孩子可能是確實沒學會，有的孩子是壓根沒學。老師就設計調(diào)查問卷，看到底是什么原因，根據(jù)不同的原因有針對性地輔導學生。

徐曉峰覺得，這樣的分析對問卷調(diào)查的設計有很高的要求，一旦設計有偏差，就會影響老師的判斷，進而影響輔導的有效性。他問制作海報的老師，你怎么設計的問卷，對方答，我請了一個北師大心理學專業(yè)的同學輔助我設計?！昂茏屓肆w慕?！?/p>

“只能慢慢體會，改一點，體會一點”

圓桌論壇上十一學校老師課堂分區(qū)教學的分享讓徐曉峰念念不忘，“我想回去實行的就是課堂分區(qū)。”但是言語間，他又顯露出糾結的情緒。 

班額是他憂心的一個問題。十一學校每個班級的人數(shù)是24人，而在徐曉峰的學校，最小的班級里也有32人。人多的情況下，分區(qū)會不會亂成一鍋粥，能不能保證課堂效果。

徐曉峰坦言，有時候，一個新生事物，“不太敢試水”。這不僅關涉學校管理層是否給予老師足夠的自主權，更大的顧慮還來自家長。他坦言，一開始學校開展選課走班、分層教學時，家長不理解，不支持。“任何家長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成為試驗品?！毕啾冗€未見到成效的新模式，家長普遍期望傳統(tǒng)的模式，保險又穩(wěn)妥。

但是當孩子的成績逐漸提升的時候，家長的這部分顧慮就被打消了。

在孫玉紅看來，課改能不能推進下去，領導觀念有沒有轉變很關鍵，單指望一個老師，一個學校來推，的確比較困難。另外，更為關鍵的是，學校敢不敢放權，老師的評價標準和評價方式是不是科學、合理，課改的配套制度到不到位，這些都影響著實際推進的效果。

“特別勇敢?！敝貞c江北區(qū)帶山小學校長鄒紅這樣評價十一學校校長李希貴。同樣作為校長的鄒紅感到，十一學校做的這些嘗試，很多人也想到了，但是真正推動去做，困難重重。

但即便是已經(jīng)大刀闊斧進行了課改并被認可的十一學校也有眼前無法解決的難題。萬紅云在和十一學校學生交流時發(fā)現(xiàn)，選課走班也帶給學生一些困擾，比如沒有歸屬感，缺少傳統(tǒng)行政班下的集體榮譽感。此外，分層教學下，自由選擇適合自己學習層次的同時無法自由選擇老師。

早在2014年，李希貴就曾在媒體上表示，盡管十一學校的學科課程有近300個，但這種課程體系也只達到了第一個目標：適合每一類學生。如何從這樣的目標走向新的目標：適合每一個學生？這成為十一學校新的辦學目標。 

處于糾結中的徐曉峰說，不實行，不深入進去，永遠不知道有什么難題。有很多問題是在實行過程中才被發(fā)現(xiàn)，那“趕緊解決”就好。

徐曉峰像在給自己打氣。

寧婷也是。相比期待學校的改變，她覺得更迫切的是自己的改變?！案杏X自己的閱讀范圍、了解范圍都太少，先充實自己?！弊约焊淖兞?，才能最直接的影響到學生。至于可能遭遇的問題，“只能慢慢體會，改一點，體會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