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源于圖蟲創(chuàng)意

芥末堆 肥狗 3月4日

“特別要解決農(nóng)村地區(qū)、邊遠貧困地區(qū)、網(wǎng)絡覆蓋薄弱地區(qū)學生遠程學習問題?！?/p>

類似的話語，被教育部、以及許多省市寫進疫情期間“停課不停學”的指導方案里。自2月起，各地區(qū)逐漸啟動網(wǎng)絡云平臺教學，有直播上課、在云平臺上觀看名師錄課、電視課堂、在線輔導答疑等種種方案。

盡管在線教育已發(fā)展多年，但具體到農(nóng)村地區(qū)的內(nèi)容卻并不多?！稗r(nóng)村情況太復雜。城市家長會不惜一切代價幫孩子進行網(wǎng)上教學，農(nóng)村家長可能有這個意識，但能力有限，他做不了?！痹诎不沾逍〗虝?1年的龍鵬飛說。

農(nóng)村地區(qū)的情況究竟有多復雜？在芥末堆收集到的案例中，有學生因為家長的手機壞了兩個星期，和老師“失聯(lián)”；有學生父母春節(jié)沒有回來，家里沒有一部智能手機；也有學生因為住的村子太偏，連一個電話都打不出去……在延期開學的這段時間里，農(nóng)村學校的師生經(jīng)歷了格外的焦慮，而為了保證學習的步伐不停，他們也在傾盡全力。

電視課堂覆蓋不到這些角落

王麗萍任教于海南五指山市的暢好中心學校，這所農(nóng)村學校超過20%的學生家里信號極差，不僅僅是上不了網(wǎng)，連手機通話都成問題。

“有些信號不好的家長，我們打通電話了，說不到兩句信號就斷了。家長們會自己找村里能接收信號的高地，給老師回撥，或是我們老師多打幾次電話，要說的內(nèi)容，分幾次講完。”王麗萍的班上，有家長從2月10日就“沒冒過泡”，“打電話過去無人接聽，或是空號”，她連一個延期開學的通知都難以傳達給家長。

信號不好，暢好中心學校在疫情期間的策略只能是讓孩子在家復習舊知識。

王麗萍給她二年級的學生布置的語文任務并不復雜：主要是讀上學期的課文，抄寫課文的重點詞語，每天讀背古詩。完成任務以后，家長把作業(yè)圖片或視頻發(fā)到班級群里，老師一一點評。學有余力的孩子，可以寫觀察日記。對于接收不到信號的家長，就不要求拍照片，老師會不定期打電話詢問復習情況。

左邊是學生寫的觀察日記，王麗萍把學生日記編輯整理成電子文檔（右圖）。

不久前，有位家長打電話來跟王麗萍道歉，說她的手機壞了有兩個星期，沒法給孩子看班級微信群，只能每天叫孩子去同村同學家看人家的手機，然后再回家寫日記。21天的觀察日記都寫完了，卻沒法拍給老師看，只好打電話道歉。

也有學生看不了電視課堂。2月17日起，中國教育電視臺4頻道播出《同上一堂課》，覆蓋小學各年級課程，并強調覆蓋各省（區(qū)、市）特別是偏遠農(nóng)村網(wǎng)絡信號弱或有線電視未通達地區(qū)。暢好中心學校對此不作硬性要求，只是建議能接收到信號的家長，就督促孩子線上觀看，接收不到信號的就作罷。

王麗萍了解到，她班上有2名學生家里沒有電視機，也不懂得在手機上操作觀看。大部分學生家里的電視機是用“村村通”來接收信號，狀態(tài)不穩(wěn)定，也有學生反映收不到頻道。而究竟有多少人看不了電視，卻并不好統(tǒng)計，因為“有些家長不反應情況的，可能是收到了，也有可能他連電話都打不出。”

此外，看歸看，能吸收多少還是個問題。王麗萍說，教育電視臺的課雖好，但不是每個學生都能跟得上。在湖北黃石一個貧困縣擔任副校長的熊曉娟對此也有同感。在家中備課時，她看了教育頻道清華附小老師的講課，“說實話，理念都是很先進的，但問題是，只有語文和我們同步，數(shù)學、英語的教材版本和我們根本不同。”

王麗萍更焦慮的是，開學后的進度如何彌補?！拔覀儽緛砭褪寝r(nóng)村學校，學生基礎差，開學又慢。城市學生一篇課文兩個課時上完了，就懂了。我們的學生一篇課文，用上三四個課時才能上完，這不是你老師想趕課就能趕的?！蔽ㄒ蛔屗械綉c幸的是，海南省要求延期開學期間，全省不上新課，差距至少不會拉得太大。

搬到場壩上直播課

小學尚且可以不上新課，但對于即將中考的初三學生，延期開學一個月是等不及的。在貴州興義念初三的小澤，已經(jīng)借哥哥的手機上了將近四個星期的直播課，學習下冊的內(nèi)容。

在小澤的同學里，沒有手機和電腦是普遍現(xiàn)象，學校也不讓帶手機。聽說學校要上直播課，哥哥才把手機借給他。小澤每天要上4個小時直播課，上午9點—11點，下午2點—4點。好在流量不貴，每天直播上課用掉的流量是500m左右，大概1元錢。

小澤住在農(nóng)村。室內(nèi)信號不好，他把書桌搬到場壩上，天氣冷的時候室外只有8°左右。冷并不舒服，但是這樣上下來，小澤感覺還挺好的，因為直播“很流暢”。

手機屏幕小也是件麻煩事。他沒有新學期的紙質課本，雖然老師發(fā)了電子教材，但是直播上課的時候使用并不方便，手機需同時顯示直播頁面和電子教材，字很小，費眼睛。有時候，老師也讓他們提前抄寫課件和筆記，直播的時候邊聽邊看。

小澤的筆記

這些在他看起來都不是什么困難。直播到現(xiàn)在，他只缺了一天課，因為那天要給過世的奶奶辦喪事。除了白天上4個小時的直播課，晚上他還會花2-3個小時學習。“讀書是很好的出路，以后的好生活?！?/p>

在他班上，住在農(nóng)村，自己沒有手機或者信號差的學生還有很多，“都挺不容易。”但是班上50個學生，每個人都在老師的直播課堂里，“只是有的時候，有同學有事沒去?！?/p>

對于一些學生，看直播甚至需要“翻山越嶺”。“四川新聞網(wǎng)”報道，在四川廣元旺蒼縣的學生小楊為了上網(wǎng)課，會步行幾公里，爬到懸崖上找信號，因為家中信號不好。了解到這一情況，中國電信旺蒼分公司緊急架設光纜線路，連續(xù)工作10小時后，為小楊家里裝上了寬帶網(wǎng)絡。

位于廣西城鄉(xiāng)結合部的一所初中也想過要上新課。這所初中有26個教學班，1800多學生，大部分來自農(nóng)村。學校統(tǒng)計后發(fā)現(xiàn)，只有個別班級能做到所有學生都能上直播課，有些老師在農(nóng)村也沒有條件開課。鑒于此，學校決定能保證全員直播的班級就開直播，這樣的班目前有6個。其他班級和老師則根據(jù)自身情況選擇適合的學習方式。為了統(tǒng)一進度，所有班級都不上新課，只復習。

只不過，延期開學期間，廣西并沒有提出學校不能上新課的要求，而廣西廣播電視臺統(tǒng)一播放的空中課表，已經(jīng)是新學期內(nèi)容。開學以后，這所初中如何追趕其他學校的進度，也是一個問題。

農(nóng)村的在線教學也能有聲有色

缺設備，信號差，沒有在線教學的經(jīng)驗，這些都是橫亙在無數(shù)農(nóng)村校面前的問題。但與很多農(nóng)村校不同的是，龍鵬飛并沒有被這些問題困住。憑借早些年的探索和積累，身處農(nóng)村的龍鵬飛一樣把疫情期間的網(wǎng)絡教學弄得有聲有色。

龍鵬飛在安徽省安慶市羅嶺中心小學已教書21年。學校有460多名學生，留守兒童居多，老師現(xiàn)有20多名，每年都處于缺編狀態(tài)。

此次撞上春節(jié)和疫情，大多數(shù)家長還留在家中，且80%左右的家庭有智能手機。龍鵬飛給這些學生和家長布置了一道作業(yè)：讀區(qū)里的指定書目，且孩子和家長要一起朗誦書中的某個片段，用“荔枝”APP錄制下來。每完成兩本書的閱讀和相應的音頻錄制，學生就可以獲得一張“閱讀存折”認證，還可以獲得積分。

這些操作聽起來并不厲害：錄了音頻就代表認真讀書了嗎？一本老師自己做的“閱讀存折”認證，就能激勵學生讀書么？

但這樣做還真的有效。錄制朗讀音頻，難度不高，家長會操作，同時也能起到審核監(jiān)督的作用?！伴喿x存折”也不簡單，有電子版和紙質版，電子版證書會發(fā)到龍鵬飛自建的“彩虹橋”網(wǎng)站上，“全地球都看得到”，家長也可以保存在手機相冊里。每份證書上還有二維碼，掃碼會跳轉到“彩虹橋”的“閱讀大王”專欄。孩子們會看到，誰拿到了“閱讀存折”，還可以互相“竄門留言”。

龍鵬飛設計的“閱讀存折”

“別小看這個，他們比較在意。他們喜歡掃自己的二維碼，看有沒有留言說話。”積分也有它的意義：累積分數(shù)高的，期末推薦三好學生、小組長或班干部時，有優(yōu)先權。

對于這次春節(jié)父母沒回家、家里沒有手機或者信號差、買不起流量、以及家長確實不會操作的家庭，龍鵬飛也考慮到了。假期沒法認證的，開學以后，只要和同學交流讀后感，同學認證通過，也可以拿到“閱讀存折”。家長不會用“荔枝”APP錄音頻，但是和孩子一起讀了書的，只要打電話和老師確認，一樣可以通過。

在這樣的激勵機制下，龍鵬飛班上已經(jīng)有接近一半的學生完成了閱讀任務。龍鵬飛表示，網(wǎng)絡資源并非人人能享受到，但是紙質閱讀是基本可以做到全覆蓋的，因為大家手頭都有書，實在沒有的可以互相“漂流”一下?！鞍押⒆右阶x書這條路上，應該是我（教師）生涯最大的一件功德。”龍鵬飛說。

龍鵬飛的“招數(shù)”還有很多。學生完成“博雅云課堂”的網(wǎng)絡課程學習和評論可獲得認證，錄制一個抗疫知識科普視頻可以獲得認證，優(yōu)秀的視頻還會發(fā)布到網(wǎng)站上，幫同學解答問題也可以加分……

同學作業(yè)答疑，龍鵬飛稱之為“兵教兵”（學生教學生）

這些探索并非一日之功。早在2011年，龍鵬飛就創(chuàng)建了“彩虹橋”網(wǎng)站。起初，龍鵬飛把它當成博客來用，學生可以在上面用語音輸入法寫作文和日記，“那時候的主要工作是讓學生不畏懼互聯(lián)網(wǎng)，覺得不神秘。”

后來，龍鵬飛在線教學的探索越來越廣，比如讓學生用免費的在線答題軟件做數(shù)學題，增加練習的針對性和趣味性。彼時學生沒有終端設備，龍鵬飛把學校唯一一間網(wǎng)絡教室利用起來，讓學生錯峰到教室答題。慢慢地，智能答題的效果出來了，在一次全區(qū)的數(shù)學統(tǒng)考里，龍鵬飛教的班級成績平均分是全區(qū)第一。因為看到效果，班上將近四分之三的家長后來都給孩子買了平板電腦，讓他們在家就能用軟件答題。

因為這些積累，龍鵬飛才可以從容應對這次疫情。

不過，龍鵬飛也有過頭疼的時候。3月2日起，安徽全省中小學已通過有線電視、網(wǎng)絡等途徑播放新學期的錄播課。和王麗萍的擔憂一樣，龍鵬飛所在的學校也有學生不在空中課堂的覆蓋范圍之內(nèi)，或因為沒有電視信號或無線網(wǎng)絡，或者是學生家長不會操作。

這些“被漏掉”的學生怎么辦？

2月24日，龍鵬飛作為教師代表被叫到區(qū)里的教育局開會，會議的焦點就是農(nóng)村孩子怎樣在線上課的問題。最后區(qū)教體局決定，疫情期間免費給這些孩子裝上電信數(shù)字電視或有線電視，具體交由學校聯(lián)系電信部門解決?，F(xiàn)在，龍鵬飛的學校已經(jīng)完成了困難學生的摸底排查，看不了網(wǎng)課的硬件問題也得到了解決。

或許令人松一口氣的是，越來越多地方在解決農(nóng)村孩子在線學習的問題。

2月29日，廣東省教育廳表示，已經(jīng)為廣東2277個相對貧困村的建檔立卡貧困家庭，共計9262名普通高中三年級和初中三年級學生提供平板電腦，用于疫情防控期間線上學習。河南省教育廳也表示，將為家庭困難學生等特殊群體臨時提供學習終端、減免手機流量費用等照顧。

注：應收集對象要求，小澤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