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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寒門學子邁入大學校門,挑戰(zhàn)剛剛開始

作者:鄭鋼 發(fā)布時間:

當寒門學子邁入大學校門,挑戰(zhàn)剛剛開始

作者:鄭鋼 發(fā)布時間:

摘要:隱形課程,比課表課程更難破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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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看來,能進入美國名牌大學,仿佛是一只腳邁入了精英的門檻。但現(xiàn)實卻是殘酷的,進入大學后各方面的不適應和差距,讓寒門學子即便身處最頂尖教育的氛圍中,卻產(chǎn)生了懷疑和放棄的消極想法。《寒門子弟上大學》的作者,哈佛大學助理教授安東尼·杰克深入探究了寒門學子在美國精英大學中的現(xiàn)狀。大學里隱藏的規(guī)則讓他們無法適應,也無法很好的利用大學提供給他們的資源。經(jīng)濟上的窘迫讓他們的自尊心在強烈的對比下被重擊。這一切的問題,都在于教育的過程公平?jīng)]有被保證。

出生在美國貧民窟的孩子,家境貧寒,生活拮據(jù),有時有上頓沒有下頓,甚至是無家可歸,卻等到名牌大學的入場券。世俗意義上,這幾乎是一條筆直躥升的上升路徑,這些孩子正在走向更整潔更明亮更廣闊的地方。這是否意味他們的人生真正發(fā)生了逆襲?

包括常春藤聯(lián)盟在內的很多大學,看起來和過去也不同了。大學校長和院長打開了他們的大門和他們的金庫,從而支持一個更加多樣化的學生群體。但僅僅接納這些學生就足夠了嗎?

在精英大學就讀的寒門弟子可能走上了一條向上流動的道路,但這條道路充滿了社會和文化障礙,而這些障礙往往會被學校本身所強化。

寒門子弟上大學(The privileged Poor)》一書中研究了這一現(xiàn)象,揭露了寒門學子在進入大學后的掙扎、無奈和窘迫的圖景以及內心的風暴。此書的作者安東尼·杰克,美國哈佛大學教育研究院的助理教授,是一名出生寒門的黑人,曾經(jīng)的那段經(jīng)歷讓他刻骨銘心——“在一個有錢人主導的校園里,當一名窮學生意味著什么?”

美國大學校園里的寒門學子不一樣

2013年到2016年,杰克在一所叫做“英杰”的名牌大學調查,“英杰”并不是真名,而是他開展研究的大學的化名,它是一所精英大學,向來以其卓越的教育和學術文明于世。這所大學與許多美國著名大學“官宣”一樣,生源具有多樣性和包容性,招生政策、學校條件、校內政策都具有典型性和普遍性。

美國的高等教育有高度不平等和嚴重的分層。來自貧困家庭的年輕人,尤其是來自黑人和拉丁裔家庭的年輕人,比富裕家庭的同齡人更不可能上學。在競爭最激烈的大學——例如哥倫比亞大學、普林斯頓大學、斯坦福大學——只有14%的本科生來自美國收入分配的最底層。

經(jīng)濟學家拉杰.切蒂研究發(fā)現(xiàn),來自收入高居金字塔頂部1%的家庭,也即年度收入超過63萬美元的家庭,與那些年收入3萬美元甚至更低的底部家庭相比,前一類型家庭的孩子收入入讀常春藤盟校的可能,比后一類型高出77倍之多。

“第一代大學生”項目是美國推進階層流動,聲勢浩大的運動,資助和幫助從未產(chǎn)生過大學生的家庭出來第一個大學生。然而,現(xiàn)實是,第一代大學生在社區(qū)學院、營利性大學和不那么有選擇的四年制大學就讀的比例過高。這些學校都有一些令人不安的特點:資源稀少,對學生的援助稀缺,畢業(yè)率低。

杰克發(fā)現(xiàn),在“英杰”大學,幾乎所有的寒門學子就是第一代大學生。不過,他們在上大學的道路上有著共同的開端,但途徑不同,杰克在書中描述了兩類人:“特權窮人”和“雙重處境不利者”。

前者是來自低收入背景的學生,但他們就讀于富裕的私立高中,使他們在一定程度上熟悉和獲得社會和文化資本,這些資本往往使人們在精英大學獲得成功。

后者是從社區(qū)公立學校直接來到這些頂尖大學的學生,許多學校人滿為患,資金不足,師生關系通常是對抗關系,而不是合作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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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權窮人”能夠上私立高中,然后考上精英大學,具有極強的偶然性,依賴于一些公益項目,譬如“為未來做好準備”、“贏在起跑線”等預科項目。若是經(jīng)過預科項目學習的學生,精英大學如同高中的一段延長線,已經(jīng)為大學生活做好準備。他們會積極咨詢他們的教授,幫助他們在課堂上掙扎,并同樣投入時間加入社交俱樂部,與未來可能成為關鍵人物的人建立聯(lián)系。

相比之下,處于雙重不利地位的人與富有的同齡人的遭遇是“世界碰撞”或強烈的“文化沖擊”;大學生活對于他們來說,完全是陌生的。有錢人世界里潛移默化的規(guī)則和期望,通常讓他們無所適從,無從下手。此書的翻譯者,田雷,將這種困境定義為經(jīng)濟上的“貧”和文化上的“困”。

中學和大學之間在社會化做法和文化規(guī)范方面存在著明顯的連續(xù)性。比較“特權窮人”和“雙重處境不利者”,發(fā)現(xiàn)青春期晚期和家庭以外的經(jīng)驗直觀重要,在很大程度上,這些經(jīng)驗決定了學生在不同文化世界穿梭的能力。

“微侵犯”,讓他們“喘不過氣”

貧窮不止限制了想象力,還限制了認知能力。這句話放在寒門學子的身上非常貼切。在平常生活的細枝末節(jié)中,在同學交流的片言只語中,精英大學的寒門學子感覺到貧窮,如同一把無形的枷鎖,牢牢地禁錮著他們。

有錢學生的話題通常是高大上的,令人感到眩暈,從巴厘島的奇妙旅行,到愛馬仕的奢侈品,再到私人直升飛機,還有世界頂級游船。獵人靴、瓏驤牌手提袋、加拿大鵝冬裝羽絨服,是有錢學生的首選。他們看中某一款式后,根本不需要考慮兜里有多少錢。價格從來不是他們需要考慮的東西,喜歡和潮流才是選擇的標準。

還有的學生借口現(xiàn)有裝修不符合規(guī)定,自己出重金請室內裝飾師來做宿舍裝修。有的甚至丟給室友一張500美元的支票,讓她搬出去,只留下自己,獨自享用兩間三室的單人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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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寒門貴子們,精英大學對于他們而言,是一種陌生的文化環(huán)境。他們成長在危機四伏的貧民社區(qū),從小要面對的問題是吃飯和居住問題,而不是豪華旅行或者高端運動。在大學里,家里的電話會讓他們感到恐懼,來要錢支付賬單,或者抱怨家里總是斷電斷水。

一邊是富家子的各種特權和炫富,另一邊則是他們在經(jīng)濟和社會條件上的困窘。財富和文化的差距意味著他無法與任何人聯(lián)系,包括自己的室友。沒有什么可談的,沒有共同的參考點。還有各種各樣的經(jīng)歷將所有這些緊張關系帶到了日常生活,比如外出吃飯或接受社交活動的邀請,這些活動都不是免費的,如果你沒有錢的話,根本無法參與這些活動,融入到群體中去。

低收入學生往往無法逃避對自己地位低下的提醒。因為他們需要錢,那些貧窮的孩子們負責打掃寢室的工作。學生們說,“必須撿起臟的衛(wèi)生用品,拖地,清掃死蟑螂和老鼠,從水槽里舀嘔吐物,以及拔出堵塞的排水溝里的頭發(fā)。”feb062a6c4a1b76788c17337f973bef9.jpg

這一經(jīng)歷深刻地突顯了富人與窮人之間的差距。一位負責打掃宿舍的學生通過富有孩子們的眼睛看到了她的經(jīng)歷?!熬拖裼袀€女傭,一個學生女傭!”,自己還在心間對自己說,“我必須給你打掃衛(wèi)生——因為我負擔不起上學的費用?!?/p>

杰克的一個學生說“我在這里喘不過氣來?!?strong>他所知道的和他現(xiàn)在所經(jīng)歷的之間的差距如此之大,以至于他完全迷失了方向,很難專注于學術。他甚至不習慣看到中產(chǎn)階級的白人,更不用說富有的白人了。

這種“喘不過氣”,通常不是與富家子的直接或者猛烈沖突,而是一種“微侵犯”,富裕和貧窮間的不兼容和排斥感,在心底滋生,揮之不去,讓人懷疑當初的選擇是否錯誤,自己的努力是否不值。

隱形課程,比課表課程更難破解

在美國大學,有一套隱藏的、陌生人難以破解的課程。隱藏的課程是系統(tǒng)的、不成文的規(guī)則,但是約定俗成或者潛在。這種課程也可以理解為大學教授和員工對于學生的期望和期待,但卻從來沒有表達出來,隱晦,但無處不在。

大學期望學生積極主動,與教職員建立良好的關系。這是通往擴展、額外幫助、推薦信和實習的道路?!苯芸嗽跁姓f?!暗@一預期仍未被提及?!贝髮W期望學生不僅要積極主動,而且要樂于尋求他們所需要的任何形式的支持或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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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時間(office time)”是非常典型的例子,從開學第一天起,教授們還是職員都會隨意說出“辦公時間”。他們想當然地認為,學生最起碼會懂得,所謂的辦公時間,就是教授們?yōu)閷W生預留、專門空出來的大塊時間,進而,教授們會理所當然地認為學生需要時,自然會來,探討和交流學術問題。

但是辦公時間在何時?到底是什么?要做些什么?從來不提及,致使很多學生誤解“是教授不受干擾的時間”,“獨自待在辦公室的時間?!睆奈唇佑|過此類話語系統(tǒng)的學生會認為,這是教授的辦公時間,這意味著“我們不能打擾你,因為那是你的工作時間。”

想象一下,一些低收入學生在瀏覽這種隱性課程時所經(jīng)歷的文化沖擊。例如,書中的愛麗絲就讀于一所公立高中,在那里,同齡人打架、放火焚燒垃圾桶、逃學,而老師們則在竭盡全力解決這些問題。她在大學里感到不自在。當教授們說他們的門是開著的,她不確定這意味著她受歡迎。她承認自己“太害怕或害怕去和別人交談”。

相比之下,奧貢來自一個麻煩的社區(qū),但就讀于一所富裕的寄宿學校。她說“有權去和教授交談,說‘我想見你’。我可以這樣做,這實際上是我的權利。”事實上,當她的教授不在校園時,奧貢毫不猶豫地在“辦公時間”打電話給教授,而在一旁的朋友們滿臉地驚訝,感覺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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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學校園里,很多事情被認為都是理所當然的。心理健康辦公室,職業(yè)服務辦公室……他們習慣了學生更加積極主動地進入他們的大門。事實上,學生必須去尋找一些東西,破解一套隱藏的課程,這是大學校園里一條不言而喻的規(guī)則。

《中國青年報》的冰點周刊曾收集多位考入清華北大的寒門學子,他們時時感受到大學學業(yè)成功所需的軟能力和潛在的規(guī)范,但是以前家庭和學校從來教他們這些。

一個叫潘軍的學生說,以前,他知道自己表達和社交能力一般,但不覺得這很重要。大學后,他發(fā)現(xiàn)處處都需要這個“核心能力”。做科研項目需要寫申請材料、上臺展示,通過表達讓他人信服你。

還有個例子是外國老師來訪問,有師兄會主動向導師提出來去接待,劉凡犁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這種交際意識,“我都想不到要這樣做?!?/p>

杰克在書中建議:永遠不要害怕尋求幫助。這不是軟弱的跡象。這是力量的象征。要想在大學獲得學業(yè)成功,自信、主動尋求幫助、積極和他人交流溝通很重要。

結構性的排斥,帶給寒門學子恥辱

在大學生活中,影響學生最大的往往是學校政策。學校管理人員對校園里的貧窮學生內在的心理缺乏認識或缺乏關注,也缺少關注他們的生存需求。管理人員似乎被驅使去填補多樣性的學生比例,或者認為他們通過錄取低收入的學生是施舍或者幫助。

杰克的研究記錄了四分之三的大學春假期間關閉餐廳。許多低收入學生負擔不起往返大學的費用,更不用說去度假休息了,他們不得不采取特殊措施來確保他們有足夠的食物,吃長時間地保存、不那么健康的食物,有時甚至不吃飯和挨餓。

杰克把這些正式的大學政策稱為“結構性排斥”,而餐廳遠非唯一的例子。許多知名大學的低收入學生參加了一項名為“社區(qū)服務”的項目,學校還將清潔工作定為校園內薪酬最高的工作,無意中鼓勵低收入的學生打掃富裕學生的宿舍。

在這個項目中,學生們管理著大學宿舍的清潔衛(wèi)生。他們中的許多人發(fā)現(xiàn)這項工作給他們帶來了巨大的恥辱。d2c6b5f8f86c73fb190dd75732b7d0f9.jpg

這些處境不利的學生被安置在一個任務,他們必須清理同學衛(wèi)生間的污穢和嘔吐物。此刻,較富裕的學生則從事攀巖活動、演奏樂器或者創(chuàng)意藝術。有錢的學生居然還感到強烈羞愧,因為他們在課堂上與剛剛打掃過廁所的學生坐在一起。此類項目最終使低收入的學生處于劣勢地位,并使種族陳規(guī)觀念長期存在。

即使是出于好意為低收入學生提供機會的努力,也會在無意中起到放大貧富差異的作用。有一個名叫“獎學金加”的項目,允許接受資助的學生參加他們原本負擔不起的活動。校方常常會提供了低收入學生免費入場券,但是,令人尷尬的是,學生們只能通過一個小的側門進入劇院,而不是他們的同齡人使用的正門。一邊的隊伍主要由白人學生組成,另一邊則主要由黑人和拉丁裔學生組成,顯而易見地劃出兩個階層,那些付得起錢的學生和那些付不起錢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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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尤其是精英大學,通常被認為是希望的燈塔,為所有意志堅定,夢想遠大,力爭上游的年輕人引領道路,助力他們掙脫因貧困而綁縛自身的枷鎖。將更多寒門弟子錄取到精英大學,本身是為了改善社會結構不平等的現(xiàn)象,然而結構性不平等現(xiàn)象都因魯莽的大學政策而加劇。

這些政策不僅損害了弱勢學生的尊嚴感,而且還破壞了他們在精英大學融合的程度。這是所有教育者要考量的問題,不僅要考慮教育的起點公平,更重要的是顧及教育的過程公平,或許這是這本書帶給我們最大的思考和啟迪。

參考文獻:
《寒門弟子上大學(The privileged Poor)》  安東尼.杰克
寒門學子進入高等學府已然艱難但這一切只是個開始《中國青年報》

本文轉載自微信公眾號“外灘教育”(ID:TBEducation),作者鄭鋼,編輯Zemira。文章為作者獨立觀點,不代表芥末堆立場,轉載請聯(lián)系原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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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外灘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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