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圖蟲創(chuàng)意

* 來源：中國新聞周刊（chinanewsweekly），作者：俞楊

“雙減”下的新學期，教育回歸校園主陣地，有家長日前為分班事宜大動肝火。

上海建平中學西校，開辦分層教育的“階梯班”，遭家長舉報。深圳沙灣中學，初三年級分層分班教學，僅實行了三天。山東新泰金斗中學，初一年級選科走班教學，被緊急叫停。

有家長抨擊“分層教育”“階梯班”，實際上就是“重點班”“實驗班”，打破了公平競爭的環(huán)境。

有意思的是，被抨擊的一方家長并不認慫，而且強調分層教育的設置有理有據。雙方為此公開互懟，引發(fā)輿論關注。

互懟

互懟雙方，均以“雙減”政策為依據，證明自身訴求的合理性。

舉報建西中學的家長公開信認為，“階梯班”實際就是“實驗班”，向尖子生優(yōu)先配置教學資源，打破了公平競爭的環(huán)境，違反“雙減”精神。

盡管校方一再申明分班沒有重點和非重點之分，但在家長的反對聲中，深圳沙灣中學的分層教學依然終止。

事情并未就此告一段落，舉報家長的這番言論，遭到另一撥家長的激烈反彈。

這撥家長強調，建西中學的 “階梯班”并不是“實驗班”，不只有階梯班讓學有余力的學生拓展學習空間，還有補差班對學習有困難的學生進行補習輔導。階梯班的設置，符合雙減“為學有余力的學生拓展學習空間”的條例。

這些家長反問道，舉報階梯班，你咋就不去舉報補差班呢？學有余力的孩子為何不可拓展學習空間？非要和你家娃一起躺平？

深圳沙灣中學分層教學被叫停后，另一撥家長在人民網領導留言板留言，希望繼續(xù)實行分層分班教學，教育部門不要取締校方的教學創(chuàng)新實踐。

“雙減”之后，校外培訓負擔退場，教育回歸校園主陣地，這就要求在校內最大程度滿足學生的多樣化教育需求。孩子們的學習狀態(tài)并非同步，有跟不上的，也有吃不飽的。

在作業(yè)負擔上，“雙減”政策也提出了系列要求，比如要鼓勵布置分層、彈性和個性化的作業(yè)。

在這場風波中互懟的家長，看似誰都沒有錯。

分層

家長們的分歧，在于對分層教育的理解。分層教育與“重點班”“實驗班”，并非一個概念。

所謂分層教育，是教師根據學生現(xiàn)有的知識、能力水平和潛力傾向，把學生科學地分成水平相近的群體來安排教學。近年來，為深化教育改革，一些城市的不少學校都探索過分層教學。

一些學校按照學科來進行分層教育，分層并不分班，也叫分層走班。比如同是初一（1）班的學生，數(shù)學課同學們分別去上1、2、3等級班，外語課分別去上A、B、C等級班。

一個學生如果數(shù)學好，就去數(shù)1班提升，同時外語差，再去外C班補差。在這個過程中，培優(yōu)的培優(yōu)，補短的補短，都有提升空間；加上滾動分層，優(yōu)生不懈怠，后進生往前奔。

曾經主導北京十一學校改革的李希貴校長認為，要全面提高教學質量，必須面向全體學生。在傳統(tǒng)的教學管理體制中，不一樣的學生在同一個班級里，學一樣的內容，做一樣的練習，考一樣的試題，怎么能面向每一位學生？

李希貴認為，改革教學組織形式，打破大一統(tǒng)的班級授課制，在一些學科中實施以走班制為主要形式的分層次教學，讓學生自主選擇不同的層次、不同的班級走班上課，可能是使教學有可能面向每一位學生的有效途徑。

從人才觀角度看，分層教育可以更好地因材施教。尤其是在整頓校外培訓后，有較高教育追求的家長，只能更多依賴學校的多元化教育。

不過，從社會角度看，這又會被誤認為教育資源分配不均衡、不公平?！爸攸c班”“實驗班”等不平等現(xiàn)象，長久以來已如刺般扎進家長內心。

要推進教學改革，勢必要區(qū)別分層教學與重點班的差異。后者是被《中華人民共和國義務教育法》明令禁止的。

21世紀教育研究院院長熊丙奇向中國新聞周刊指出，兩者區(qū)別有二：一是學校設定好各種班級（必修課分層），是按成績把學生劃分，還是由學生自主選擇。選課走班，學生有充分的選擇權，學校最多提供選課參考和指導建議。

二是同一課程不同班級，是否只有難度不同，而無特色差異。過去的重點班，強調難度和進度，而選課走班，強調特色教學。比如某門必修課，設置多個主題不同的班，由學生根據自己對主題的興趣去選修。

義務教育階段的分層教學弄不好，就會變成重點班、快班、慢班的翻版。在此情況下，教學組織形式的變革就成為一個難以調和的棘手問題。

分層教學也只有確保學生在校內學足學好，最大程度地滿足學生和家長的多元化教育需求，才能更好地落實“雙減”政策。

公平

分層教育難以推行，有其現(xiàn)實掣肘，家長的擔憂無法過分苛責。

家長反對分層教學，反對的不是因材施教的教育規(guī)律，而是擔心多元化、差異化的需求，在現(xiàn)實中走樣為三六九等。

熊丙奇指出，學校教育要滿足差異化需求，必須落實和擴大學校自主權，給學校自主辦學空間。同時，盡可能推進小班化教學，要做到小班額，這需要加大教育投入，提高師生比。

在家長針對山東新泰金斗中學選科走班教學的投訴中，即顯示有兩個班人數(shù)嚴重超標，達68人。一個老師只帶十多個學生，可以做到因材施教，如果動輒五六十人，差異化教學勢必難協(xié)調。

新泰教體局稱，金斗中學班級人數(shù)超標，系因教師講課風格和親和力存在差距，導致部分課堂人數(shù)較多。金斗中學已深刻反思，現(xiàn)決定取消選課走班制度，讓學生回歸行政班級上課。

金斗中學的狀況，反映出分層教育廣泛存在的問題。由于教師水平參差不齊，有的課堂人滿為患，有的課堂門可羅雀。長期來看，均衡和增加優(yōu)秀教師是根本所在。

熊丙奇指出，在目前的辦學模式下，很難推進個性化教育，分重點班是很多學校的現(xiàn)實選擇，還被視為是因材施教。

如果難以做好個性化教育，家長自會追求齊步走，讓先進生和后進生一塊躺平。追求的公平，也就成了非理性的結果公平，而非機會公平。

不同的孩子稟賦各異，學校根據差異提供多元化的教育服務，本質上是提供平等的成才條件。

熊丙奇認為，我國社會的教育公平觀，主要還是“培養(yǎng)精英”的教育公平觀，而非“人人有出彩機會”的教育公平觀。在各級各類教育已經普及化的今天，再用過去的思維配置公共教育資源，就會出現(xiàn)嚴重不適應癥狀。

新的教育公平觀，不是引導學生內卷競爭，做“人上人”；而應是發(fā)展自我，做“人中人”，即通過關注學生個性和興趣培養(yǎng)，激勵學生做最好的自己，實現(xiàn)個體的人生價值。

反觀在區(qū)分是分層教育還是重點班問題上，需要學校和教育部門科學地分析研判，有的放矢。

為難的是，上述學校無一例外地妥協(xié)，取消了分層教學。深圳市龍崗區(qū)教育局表示，分層教學也可采用其他方式進行，不一定要重新分班。

新泰教體局則表示，金斗中學推動均衡編班、走班教學改革，無違規(guī)開辦重點班現(xiàn)象。均衡編班、走班教學是教育部門力推多年的教改政策。

在升學的無形壓力下，家長們哪敢試錯。

本文轉載自微信公眾號“中國新聞周刊”，作者俞楊，值班編輯肖冉。文章為作者獨立觀點，不代表芥末堆立場，轉載請聯(lián)系原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