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墊底辣妹》截圖)
芥末堆 阿槑 8月8日
驢哥最近生病了,白天上課,晚上輸液。
“哪怕生病也要堅持拉磨8小時以上,否則對不起驢這個雅號”,說起來,他還挺得意。
驢哥的網(wǎng)名是“以夢為驢”,但大家習慣了叫他驢哥。作為獨立教師圈子里的活躍人物,每天在各個微信群發(fā)點小黃圖是他樂此不疲的事。他的本名則是沈沉,跟同樣是老師的媳婦兒開了一家“夫妻店”,給中學生做理科輔導。
在北京,驢哥這樣的老師大約有三萬人,被稱作“獨立老師”,在有固定的工作室之前,他們每天奔波在公交和地鐵上,從東城到西城,從海淀到朝陽,周六日排滿課,或到學生家里上課,或在不同的機構兼職,而大多數(shù)人周一到周五的時間則自由支配。
其中大部分老師曾在機構或者公立校任職,為了更高的收入,更好的生活,他們選擇了獨立老師這條路。
九年,課時費漲了十幾倍
“自由散漫,不想被管理”,是甲魚做獨立老師的原因。
從第一次上陪讀課緊張得滿頭大汗,到現(xiàn)在上直播課也無壓力,已經(jīng)過去了九年時間,課時費也漲了十幾倍,從50塊兩個小時變成800甚至更多。
畢業(yè)于中央民族大學生物科學專業(yè),甲魚從大三開始做家教,一直都保持著個體戶的狀態(tài)。為了招生,他嘗試過各種宣傳方式,在學校BBS、58同城、趕集網(wǎng),以及北京各個中學的貼吧都發(fā)過帖子,在小作坊、大機構也分別做過兼職,但從未考慮過綁定一個機構或者到公立學校去謀個教職。各個版本的教材教了好幾遍,知識點和題目記得滾瓜爛熟,甲魚在生物科目的輔導上逐漸積累起口碑,在2011年之后有了穩(wěn)定的生源,便脫離了機構。
“生物輔導老師其實是個比較尷尬的群體”,甲魚解釋說,一般來講,生物往往是初高中學科輔導中學生最后選擇的科目,屬于典型的非主流科目。一年只有兩個時間段是高峰期:高考前和暑假期間,這時候會有其他科目的老師主動介紹學生。
對于獨立老師來說,生源主要靠交換和轉介紹,老師之間的良性合作機制是目前的主流,而對生物老師來說,自己帶的學生很少有擴科的需求,通常只有“轉介紹”這個選項。
“上周接了三個新學生,都是別的老師介紹的?!鄙习肽昝χo孩子看病,甲魚消失了兩個月,重新回到家教市場,很快就接手20個學生,其中一個家長還張羅了班課。他翻開手機通訊錄給我看,有86個大大小小的微信群,基本上是老師群,由不同的老師牽頭,形成一個個小圈子,信息交流群,吃喝群,還有他最鐘愛的羽毛球活動群,而他也組建起了北京的生物老師群,現(xiàn)在有101個成員,囊括了北京將近三分之一的生物輔導老師,這些群里都會時不時有生源,因此,成為群里的活躍分子是更聰明的做法。
最近兩周,正是暑假期間,每天排了五個學生,從早到晚滿北京城跑,最遠的地點在歡樂谷。他拿出了一個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寫著最近兩周的課程安排和課時費,一般從早上七點半開始上課?!坝幸淮握n排不開,早上五點半上課,學生家里太遠,我三點半就起床,一整天在外面跑,飯也吃不飽,路邊隨便買個煎餅或者包子打發(fā),汗流浹背,饑一頓飽一頓”,甲魚老師吐槽說。
通常情況下,課時費會由家長直接交給老師,以前是遞信封,現(xiàn)在則是微信支付的情況比較多。甲魚是個認真的人,自從做家教以來,每個月收到的課時費,帶了幾個學生,交了多少稅,這些數(shù)據(jù)他都堅持做記錄。他告訴我,從數(shù)據(jù)波動來看,每年都是上漲的趨勢,從08年的兩萬多,到現(xiàn)在漲了十幾倍。“每年我都會給自己放個假,課不多的時候就回老家看一看”,而這個趨勢從數(shù)據(jù)里面都能判斷出來,提前做好規(guī)劃。
臨走時,愛打球的甲魚說,周五下午上完課要跟學生們一起在礦大體育館打羽毛球,家長幫忙訂的場地,這是平日的愛好之一,他的另外一個愛好是攝影。暑假過后,學生開學,他就輕松了很多,周一到周五白天打打羽毛球,拍拍照,晚上和周六日基本滿課。“北京市有很多像我這樣的獨立老師,吆喝一聲就去打球,”隨時能找到球友,他特別開心,“我們有十幾支隊伍,一個隊伍里面大約有100多人,分布在北京不同的區(qū)域,南城北城、東邊西邊都有球隊?!?/p>
對于現(xiàn)在的生活,甲魚覺得這是比較理想的狀態(tài),而對于未來的打算,他說,“我沒想過這個問題,我發(fā)現(xiàn)除了教書我什么都不會?!?/strong>
從自由老師到合伙人
她也第一次嘗到了做自由老師的甜頭——拿到了100%的課時費,而以前在機構這個比例還不到20%。
“我曾經(jīng)以為這會是我終身的職業(yè)”,如果不是為了女兒上小學,或許黃平娟暫時不會從機構離職,雖然她在此之前就意識到自己在機構的成長空間已經(jīng)到天花板了。
從大一開始做家教,2011年,跟著先生一起來北京的黃平娟順理成章加入了某大型培訓機構,教初中物理,主要帶小班課。去年7月,她開始在清華附中分校做老師,選擇加入公立校,是因為女兒上小學的年紀快到了,而教師子女可以直接進入附小。
但是,比起在機構,在學校做老師,壓力并沒有減少,周六同樣需要補課,而收入?yún)s直線下降。權衡再三,年底她離開公立校,正式加入獨立老師的隊伍,開始獨自奔波的日子。依靠著之前在機構樹立起的口碑,起初黃平娟招生并不困難,她也第一次嘗到了做自由老師的甜頭——拿到了100%的課時費,而以前在機構這個比例還不到20%,“規(guī)模不大的情況下,總體成本可以控制在12%”。以前只負責教學教研的黃老師現(xiàn)在對財務很敏感。
自己做小機構,這是很大一部分獨立老師的選擇,授課、場地、教務、財務等,一個人搞定所有服務流程,夫妻店也是個常見的搭配,“感覺很蒼老,單干需要面面俱到,在機構反而是我最輕松的時候”。雖然很累,但一個月下來,到手的收入是此前在機構的三四倍。當時她帶三十多個學生,然而她擔心的是,長期下去,生源會減少,而她不想回到在機構做兼職老師的老路子上?!拔覀兂鰜淼睦蠋煕]有一個比之前混得慘”,說起機構,黃平娟又愛又恨,雖然很感激機構對自己的培養(yǎng),但在機構,有三到五年經(jīng)驗的老師普遍遇到了發(fā)展瓶頸,最終選擇離開。
伴隨著老老師們的出走,教師合伙人的模式興起,平臺負責場地、后勤管理、學生管理、教務人員、助教助理等,老師負責教課,平臺跟老師對課時費進行分成,老師會拿到五成或者以上。今年3月,黃平娟加入平臺,成為教師合伙人,主要做線下小班和大班課?!白罱荒晔亲罾鄣模F(xiàn)在走上正軌了,” 相比之前,現(xiàn)在的生源翻了三倍,相比在機構時更累,但是她對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很滿意,畢竟是為自己打工,每天都充滿干勁,“接下來會進入良性循環(huán)”,她對未來很有信心。
因為愛跟孩子呆在一起,黃平娟從不后悔做老師這個選擇,雖然每年都沒有假期,也曾經(jīng)連續(xù)4個月每天工作15個小時以上。踏上獨立老師的道路后,黃平娟對自己要求更加嚴格,在教學和教研之外,加了不少行業(yè)群,開始關注行業(yè)發(fā)展動態(tài),“這半年來的見識比過去十年積累的總和都多”,而視野本身是限制老師進一步發(fā)展的因素之一。
“老師仍然是你終身的職業(yè)規(guī)劃嗎?有沒有想過有一天不做老師了?”我問道,“暫時沒打算換行,只想帶好每一個普通的學生”,黃平娟笑著說。
“網(wǎng)紅”劉杰:線上很累,但是自由
很多老師覺得線上課解放老師的生產力,錄完課掛到平臺上,就坐等收錢了”,劉杰搖搖頭表示,這樣的想法太幼稚。
視頻里,劉杰正在對著一臺攝像機手舞足蹈地講電路知識,坐在我面前的劉杰比鏡頭里安靜了許多,大概是由于常年講大班課,他的嗓子有些沙啞。
現(xiàn)在的劉杰很習慣面對鏡頭,第一次做直播的緊張感消失了,他自稱,在鏡頭面前,是個演員。從最開始做直播的時候,看著右上角的在線人數(shù)不斷掉線,到現(xiàn)在一場直播基本上都有數(shù)百人參與,一次兩小時的直播課下來甚至能收到8萬塊課時費,不斷有學生刷“劉杰最帥”,這都讓他覺得在線課程“新穎而且好玩”?;ヂ?lián)網(wǎng)對個人品牌的無限放大也讓他很有成就感,“在線上我可以影響幾十萬人,而在線下,一年能影響到幾百個學生已經(jīng)是很牛的老師?!?劉杰做過統(tǒng)計,購買他網(wǎng)課的學生,大部分都來自北京、上海之外的城市,來自小縣城的學生居多。
對于劉杰來說,線上更像是一次創(chuàng)業(yè),都是一點點嘗試和自學,不斷加入創(chuàng)造性的想法和元素,從錄屏、視頻剪輯到包裝和營銷推廣,在起初的半年他都一手包辦,看著一個個小活動、小項目成功實施,粉絲和收入不斷增加,他更享受這個從0到1的過程。今年他組建起一個小團隊,幫助他分擔部分工作,一起運營“劉杰物理”這個品牌。對于網(wǎng)上各種年薪上千萬的傳言,劉杰笑著搖搖頭,“太夸張了,幾百萬沒問題?!?/p>
2014年底剛從機構離職時,跟大多數(shù)人一樣,劉杰從擅長的線下培訓開始做,但是很快他發(fā)現(xiàn),線下的模式成長速度太慢,“沒意思”,同時成本很難降下來。2015年上半年,在線教育平臺高潮迭起,劉杰選擇了死磕線上這塊空白的市場,不到一年,他成為炙手可熱的網(wǎng)紅老師。在其他獨立老師看來,劉杰是這一波在線平臺興起的最大個體受益者之一,他本人則感嘆道,“這一年感覺可漫長了,做了好多事情。”
從起初“什么都不懂”,開始學習錄屏軟件、視頻剪輯,到現(xiàn)在直播一個小時收入上萬,劉杰的看法是,線上比線下難做,特別是初期階段?!昂芏嗬蠋熡X得線上課解放老師的生產力,錄完課掛到平臺上,就坐等收錢了”,劉杰搖搖頭表示,這樣的想法太幼稚,線上要投入大量精力運營、推廣和維護,內容產出只是第一步。他告訴我,在平臺上,80%的流量都靠自己獲取。
他拿起手機打開QQ客戶端,同時登陸了八個QQ,“像我手機上平常都登錄這么多QQ(名字均為百度傳課劉杰物理),因為八個是客戶端能登陸的上限”,此外,他還有兩個微信號,都是將近5000個好友,除了老師就是學生,初期都由自己維護,“光微信就累死了”,劉杰抱怨說。自從開始做線上,在任何地方都以“劉杰物理”四個字展示,這已經(jīng)成為他的新名字。
經(jīng)過不斷嘗試,“直播+錄播”結合的組合被他定義為最佳模式:直播課主要用來推廣和導流,通過錄播的視頻課來變現(xiàn)。
不過,打通線下公立學校是網(wǎng)課能夠變現(xiàn)的重要環(huán)節(jié)之一。跟當年網(wǎng)校發(fā)展起來的思路一樣,網(wǎng)課的大市場在廣大的三四線城市,通過公立學校做流量入口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劉杰七月份的一大任務是到三四線城市的學校去做講座,同時通過各類渠道商跟合作商來宣傳自己,比如他跟步步高合作,為其提供課程資源,反過來又通過步步高觸達更多學生。
“通過線上很難建立信任,一個學生從加QQ到最后買課,中間的過程是很漫長的。而做一場線下講座,講完當場就可以變現(xiàn)。”劉杰對這樣的套路輕車熟路。通過“線上+線下”結合的方式建立信任,最終才能達成交易。
“終于可以過正常人的生活”,可以自由安排時間,讓劉杰每天都感覺很興奮。自從2009年入職機構成為老師,他基本上“什么生活都沒有”,別人娛樂的時候最忙,周六、周日純體力勞動,每天上課九個小時,坐大巴車穿行在不同的校區(qū),講同樣的內容,回到家倒頭就睡,周一到周五白天則“閑得發(fā)慌”。
而現(xiàn)在,他每周花兩、三天的時間錄制視頻,由助教小團隊負責視頻剪輯、上傳和推廣,晚上安排一到兩個小時的直播課,面向全國的學生講課,同時,不定期通過全國巡回講座,到學校里面對面接觸學生。此外,他特意保留了少量線下課,“閑著也是閑著,體驗一下”。
“辭職以后終于體會到工作的樂趣了,以前感覺就是個機器”,劉杰在線上找到了自由,他在慢慢退出滿負荷教書的狀態(tài),嘗試更多不一樣的事情,比如線上推廣、營銷、渠道合作等工作。
在K12領域,作為這一波較早嘗試在線授課的個體老師,劉杰積累了大量優(yōu)質內容和粉絲,“自帶流量”,跟需要內容和流量的平臺達成合作,在平臺的助推下迅速成長起來。現(xiàn)在的他,作為“頭部”老師在線上線下做分享,告訴想要加入線上的老師,如何制作和運營線上課程。
同時,他也充滿了危機感,“平臺隨時能捧紅一個老師,也能扼殺一個老師”,巧妙地處理和平臺的關系,找到其中的平衡點,他仍然在摸索中。
“沒有大咖,只有小時工”
“我們生物群在高考前集體抵制機構低價課,導致今年生物課的價格漲了不少,而且很多機構還找不到生物老師?!?/p>
暑假期間,每天早上不到七點,老師群里就開始熱鬧起來,早上趕著去上課的老師在群里冒泡。傍晚,在外奔波一天的老師開始陸續(xù)回家,這是“匯報戰(zhàn)果”的時候,有人完成了四個學生,更勤奮的老師教了五個,也有人抱怨跑一天才上三個,而有的老師晚上要繼續(xù)上課。
老師群具備各種功能,平日里組織吃喝玩樂,交換信息,交流家教行業(yè)的最新動態(tài),比如課時費漲了沒,去哪里租工位,喊一聲一起去擼串兒,或者打球,但更重要的是內部消化生源。
想要在獨立老師這條路上繼續(xù),混小圈子是一個老師必備的自我修養(yǎng),不像機構,有專門的市場部門,老師的生源都來自口碑以及轉介紹,以前是QQ群,現(xiàn)在則是微信群承載了這個功能。
老師們也會聚在一起為自己爭取更好的權益,“我們生物群在高考前集體抵制機構低價課,導致今年生物課的價格漲了不少,而且很多機構還找不到生物老師?!奔佐~對這件事很自豪。
“沒有大咖,只有小時工”,一位英語名師在教師群里說。前巨人副總裁齊明鑫也曾經(jīng)表達過同樣的觀點, “即使課時費1000塊一小時,本質上仍然是體力勞動,你需要用一節(jié)一節(jié)的課時來換收入”,也正因為如此,他在去年加入了一家在線教育創(chuàng)業(yè)公司,寄希望于技術來替代部分老師的體力勞動。
最后,借用數(shù)學老師冰冰樂的一首詩,送給奔波的獨立老師們:
授課腳步滿皇都,日上中天烤乳豬,思飛路上人已醉,吾心恰似核桃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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